欢萍和刘忠儿都不敢再说话,沉默地低着头,生怕任何一点声音都会刺激到此刻的贺兰兰。
明明已经到了六月,贺兰兰却突然觉得身上好冷,整个人像是跌进了冰窖,冷得她浑身打颤,血液仿佛也被冻得凝固了。
以后她活着,就必须要继续吃张御医的这味药,否则就会尝受今日方才那般百虫噬心般的痛苦。而这味药,在左丘黎手中,她想活,就不能离开左丘黎。
左丘黎知道她一直想逃,看出了她想逃的心思,便用了这样釜底抽薪的法子,让她不敢离开他的身边。
贺兰兰突然发出一阵笑声,越笑越大声,紧接着又落下眼泪来,可是嘴角依旧向上扬着,嘴里发出的声音逐渐分不清是笑声还是哭嚎声。
刘忠儿被吓到,看着眼前的贵妃,又小心看了眼脸上泪痕还未干的欢萍,站在原处一动也不敢动,他现在的处境也十分尴尬。
欢萍则轻轻晃了晃她扶在怀里的公主,也不顾刘忠儿还在,直接就喊起了旧时称呼,“公主,公主你怎么了!你别这样,别吓欢萍,你快看看我,跟欢萍说句话!”
刘忠儿听到“公主”二字,抬头看了眼欢萍,见她眼里的忧虑伤心,心中轻叹,默默退出屋子,站在门口为这主仆二人守门。
他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在欢萍的一声声呼喊和一下下摇晃里,贺兰兰眼中慢慢恢复了焦点,转头看向欢萍,眼底尽是哀戚。
“左丘黎,他想把我锁在身边一辈子,他想毁了我,他要让我以后都在他身边,生不如死。”
欢萍摇头,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贺兰兰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在床上猛捶了两拳,然后又无力地松开。
也许今天她就不该被左丘黎救下来,被那一箭射死才最好。
欢萍像是看出了贺兰兰的心思,紧紧抱住她,低声哭劝:“公主,您要好好活着,胡御医已经在想办法了,还有益安公子呢,益安公子也会帮公主一起想法子的!”
贺兰兰绝望地闭上双眼,她还要拖累益安到什么时候,如今她已经成了这个样子,难道真的还要拖上益安哥哥,一起赔上他的一辈子吗?
如果没有他,益安哥哥也能慢慢接受孙凝雁吧,孙凝雁也是京中出了名的温婉贤良的大家闺秀,一定可以将益安哥哥照顾的很好,一定可以照顾好益国公府上下的吧……
欢萍见贺兰兰眼中没有波澜,抱着她哭得更凶。
“公主,您就算想想欢萍,还有欢萍陪着您呢。”
贺兰兰眼中微动,握住欢萍的手,下意识看向守在门口望风的刘忠儿。
“到时候,我会去求何寿,让他想办法保你出宫,出宫之后你就去找益安哥哥,他定然能为你安排好后路。”
“不,欢萍哪儿都不去,只想守着公主!”
贺兰兰淡淡一笑,轻推了推欢萍,“傻丫头,我不会寻死的,今天累了,我想睡一会。”
欢萍抽噎着抬起头,对上公主肯定的目光。
“那欢萍去给公主熬最喜欢喝的甜汤,公主睡一会,醒了就能喝。”
贺兰兰点头,目送欢萍擦着眼泪走出门,到门口时和刘忠儿又彼此对视一眼。
她还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她要先确定阿盟现在的处境和情况,知道他无恙才行,否则真到了天上,父皇母后问起阿盟,她都没法回答。
还有欢萍,她也至少得为欢萍安排好一条退路。
方才跟她说的,那是最理想的情况了,万一没法将她送出宫……她也一直知道刘忠儿和欢萍心里都念着彼此,之前总觉得刘忠儿毕竟是个宫人,可若到时候真的能护欢萍周全,兴许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千头万绪的思索间,贺兰兰在床上沉沉睡过去。
梦里一直六棱羽箭直直地向她心窝射来,她闪身躲开,又有更多箭矢如同雨点一般落下来,眼看就要将她射成筛子,她大声喊着救命,却无处可躲。
贺兰兰一头冷汗从梦中惊醒,坐起来后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讥讽,她现在居然还会怕死,死有什么好怕的呢,不比活着受这千百份的罪好太多吗。
门被轻敲两下,欢萍端着做好的甜汤进来,送到贺兰兰床前。
贺兰兰从小和欢萍一起长大,彼此如同亲姐妹一般熟悉,见她眼神中有些犹豫,贺兰兰主动开口问:“怎么了?”
欢萍将甜汤递给她,嗫嚅着道:“如妃来了,她说……有事想告诉公主。”
如妃?
贺兰兰愣了一下,脑中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这个人。
南巡之前是她坚持让左丘黎带上如妃的,不过从南巡队伍出发以来,如妃一直安安静静,如同不存在一般。
如果不是刚才欢萍提起这个称呼,贺兰兰几乎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和她在同一条船上。
她和这位如妃只见过两次面,对她的印象是个谨小慎微的人。
贺兰兰尝了口甜汤,便让欢萍将如妃请进来。
如妃进门后,依旧是贺兰兰印象中的模样,垂着头,十分谨慎,不敢多走一步不敢多看一处的模样。
直到贺兰兰赐座让她坐下,如妃才终于微微抬起头来。
贺兰兰让欢萍也端了一碗甜汤递给如妃,如妃握着碗勺,没有喝甜汤,反而有些不安地偷偷扫视着屋内。
“听说如妃有话想要告诉我,欢萍同我是一样的,屋里只有我们三人,如妃有话请但说无妨。”
贺兰兰说完,如妃鼓了鼓勇气,放下甜汤缓缓道:“前几日有一晚,我在船后面的甲板上吹风,隐约看到侧船和主船间漂着一条往来小船,船上有两个人……”
如妃顿了顿,又小心看了眼宁贵妃的神色,继续道:“其中一个,是刚和益国公益安大人成亲的孙家大姑娘,还有一个…穿着宫人的衣服,很像从前被废掉的荣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