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都是黄沙和粗糙的石山组成的风景,从早晨走到天昏地暗,正午因为听到一旁有巡逻士兵的声响,连休息都没来得及便匆匆向北面赶路,就连有内功支撑的苏暮槿都感到一丝疲惫,更别说是常年呆在宫廷中养尊处优的公主。
她感觉的到,自己那双小脚丫子已经被磨得通红,不过她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仅仅跟在车夫后面,不时和苏暮槿闲聊一会儿,以分散自己的注意。
终于,漫天黄沙的景色到了尽头,稀稀落落的小房子出现在眼前,看车夫左顾右盼的模样,任蔚便知道,今晚应当是有落脚点了。
果不其然。
“两位大人先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去就来。”车夫抛下这句话,钻进了身前的矮小大门。
苏暮槿和任蔚站在大门外。
“黄粱,今晚要让你住在外头了。”苏暮槿向一直跟在他们后头的黄粱传声。
“明白。”
外头是萧索的夜晚,悬挂高空的月露出憔悴的灰光。
房子半身在土下,很像青州那边的建筑,门也同样如此,苏暮槿看车夫敲了敲门,里头的人通过门上的小孔瞥了几眼,最后拉开门,放车夫进去。
在这短暂的片刻,能看到一进门便是向下走的台阶,里头灯火通明,有许多人拥挤在一起,传出了热闹的叫嚣声。厚重的大门很快关上,声音也立刻消失。
“跟我上次去的一样,里头很热闹。”任蔚说道,“战争之时还有这么多人相聚在一起,实在不可思议。”
“嗯。”
苏暮槿没什么兴趣,这地方只是个暂留之地,没必要多留有想念。
片刻,大门便再次打开,车夫引两人进去。和之前去过的暗庄相差无几,很像地牢的形制。中间是一个看不到尽头的昏暗廊道,两边都是石砌的隔间,有的用木门、也有用纱帘同外头相隔,里头坐着许多人,正进行着不同的交易,大呼小叫的,尤其热闹。
这里几乎是男人们的天地,浓重的体臭味充斥着苏暮槿的鼻腔。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家禽、果蔬、香精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像下水沟。
不过这比儿时待过的牢房要好太多,苏暮槿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任蔚因是第二次到暗庄,没有首次到暗庄时的排斥情绪,虽然还是小心翼翼地的呼吸,总觉得这儿不干净。
人们见到一男子带着两貌美如花的女子走进暗庄,都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多有浮想。在这个时候,被带到暗庄来的女子,大多因战乱失家而作鸨儿被贱卖,一些颇有钱财的男子隔着纱帘打量苏暮槿和任蔚的体态,一见年纪稍轻的苏暮槿有一头赤发,有异域风情,以为被俘的楚人;再见任蔚,举止端庄,眉清目秀,用一条白布遮住半边脸颊,神秘柔媚。
这样的两个女人忽然出现在此地,许多人的眼球都被吸了去。
苏暮槿直视前方,用余光看着周围。
上次去暗庄也同样经历了此事,不过那次只是经过,曾全辉和别人交易完便离开。
但今日需要在此过夜一晚,还是要注意一下周边的人。
向着长廊尽头走,再回转几圈,眼前就是一个简陋的地下房间,连通向户外的窗户都没有,里头摆放了两张看上去方才搭好的床。
领路人拍了拍车夫的肩膀:“你哥让我关照好你们,今晚就好好休息,不打扰了。”他说完便离开了这个不像房间的房间。
一张大床一张小床,虽然简陋,但安排得当。
“两位大人辛苦了两日,请在此处歇息吧。”车夫说道,“我去把晚餐取来。”
“麻烦了。”苏暮槿说着便坐上了大床。
任蔚也瘫倒在床上,脱下几乎要黏在脚板上的布鞋,搓揉起酸痛的脚。
“好累啊……”她忍不住说道。
“你的脚流血了!”苏暮槿惊讶转过脑袋,正看到一脸不知所措看着自己双腿的任蔚。
一双沾着黄沙和血的脚。
苏暮槿托住任蔚的脚。
忘了,她应该没法内气护体。
“你应该跟我说的。”
“我……这样会耽搁行程。”
“没事。”苏暮槿微微一笑。虽然大量使用内功可能会有危险,不过用暖掌还是轻而易举地的事情。她把内气慢慢注入任蔚的脚中,被磨破的脚丫子上的伤口便开始慢慢愈合。
任蔚瞪大了眼睛,脑袋空白一片,呆愣地感受发生在自己身体上的异变。一直肿胀疼痛的脚渐渐变得温暖起来,如同在冬季把一双寒冷的脚放进温热的水中一般,暖流正从苏暮槿的手中传来,她知道,这也是内气。
“多谢。”
苏暮槿放开双手,任蔚则低头看向双腿,肌肤重新变得光滑洁白,上头的血迹也只是干巴巴的一片,随时能够剥落。
“用内功,所有伤都能治好吗?”她看着苏暮槿,问道。
“不是所有,被内功伤及的伤就没法治好——也不能这么说。”任蔚问的不是“暖掌能否治好所有伤”,而是内功。
“至少这种功法没法做到,”苏暮槿说道,“以前后有师兄实验过,只要不要伤及筋骨,基本上都能治好,具体还是要依伤势轻重和使用者的内功强弱。”
以苏暮槿的力量,就算是骨头摔断都能治愈好。
任蔚一听,更坚定要学会掌控内功的愿望。
房门敲响,车夫把从外头带来的食物端了进来。
样式贫乏但分量充足,够三人饱餐一顿。
晚餐闲谈了一些没营养的话题,时间过得很快,到了夜晚,任蔚很快就睡觉去了,车夫也老实地呆在小床上,只留基本不用睡觉的苏暮槿在房间无所事事。
她本来想去外头转悠一下的,但一想那些男人的眼神,还是老实呆在房间里最好,免得惹是生非。
翌日,众人按时醒来,吃完早餐后便继续前行。
领路人还是昨晚的那位,他告诉苏暮槿和任蔚,她们头顶便是绢岭,绢岭上都是驻扎的楚军。
走了一个半时辰,廊道终于到头,眼前又是一扇石门。
“出了这就彻底是楚军掌控的地方了,”领路人指了指门,好奇地问道,“你们俩女子为何要去那里?”
苏暮槿只是耸了下肩,没有回答。
领路人自知不该询问这些东西,既然“顾客”不愿回答,他立马闭嘴,拉开大门。
“两位大人,小的就送你们到这里了。”车夫说道。
“嗯。”苏暮槿说道,“回去一路小心。”
车夫鞠躬行礼:“预祝大人凯旋。”
苏暮槿和任蔚踏上台阶,厚重的石门已被拉开,清晨的阳光睡着台阶滚落进来,洒在她们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