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
路紫鸢已失踪过半个时辰,茶庄内一片混乱,路寒嫣则坐在大堂中啜泣。其实焦急的不只他一人,但那人并未表现出来。
他就是路康。
刚才匆忙回到迷宫,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叫到身边让他们千万不要乱跑,本以为事情到此可以告一段落,可松懈下来后,忽然想起从龙吟宫离开后就一直没看到自己的夫人。
他身为路家的男人,不能像堂姐这样表现得脆弱,只是冷冷地站在一旁,心却乱如麻。
路康在一刻前已吩咐下去,让家仆就算把迷宫翻个遍都要找到艾宓——或者他的弟弟路平。
没错,路平也消失了。
耻辱往事从脑海冒出,一想到当年弟弟和妻子纠缠不清的情事,他便心绞痛。眼下谁失踪不好,偏偏是这两个人,两个恬不知耻的畜生!
他握紧拳头,青筋暴起。
“还没找到吗?”他走出大堂,低声询问站在门口守候的家仆。
家仆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路康转身看着老实端坐在椅子上的儿子路玄毕和路理室,心中起了莫名的恐慌。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两个儿子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像自己。
他紧闭双眼,劝说自己是多虑了,他们出生的时候,路平那家伙还在凰州居住。
离山葬那边的大火烧得很旺,就算在相隔数里的迷宫里,都能隐隐问道树木烧焦的味道。他的身体非常不安分,这会儿又走出大堂,注视东南的天空,那儿被火光照得很亮,仿佛已到日出之时。
彩云被浓烟玷污得乌黑,而且烟尘粘在上面,似乎要把它们轻盈的身躯给压垮。
几乎在茶庄的人都把目光聚焦在苏暮槿战斗的地方,但没人意识到,一个更加恐怖骇人的事情即将发生……
不知从何时开始,路晟严惊愕地发现,自己从寻人变成了逃跑。
和堂婶赵柔航分开后不久,他就觉得似乎有人一直跟着他。他甚至觉得,那人就是在等他单独行动。
是路祯崇?他应该和苏暮槿在那座小山丘上才对,神子不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排除了路祯崇后,他却没有其他人选。
他穿梭进繁华地带,企图甩开跟踪者,可走了许久后,发现身后那双眼睛还在死死跟着他。
该怎么办?
路晟严思索,如果真是路祯崇,他能甩开纠缠在一起的神子,自己必然不是对手。
他看向北方,火势还在蔓延,能看到剑气撕裂焰霾瞬间产生的空荡——他们还在那儿打得焦灼。那身后的家伙肯定不是路祯崇了。
路晟严的武功在新一代中能算上数一数二,他从小生活在凰州。要知道文坛阁就在凰州,那儿的人深受其影响,习武之风盛行,他自然没落下。虽然尚未见到跟踪者是谁,但能一直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已能说明那人很危险。
观察了一路,那人并不准备在人多的地方下手。路晟严只要一直和人潮移动,便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可这样一来,就和寻找路紫鸢一事南辕北辙了。
路晟严在逃跑和寻人间犹豫,不知不觉,竟远离了人群!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走到这种地方,仿佛有人在暗中引诱自己一般。
这是茶庄里常见的小巷,呈上坡趋势,平整的石阶被多年的风雨磨得圆润光滑,上面有凹凸不平的坑洞,是巷上屋檐滴水的杰作。今天没有下雨,低洼盈月。
他着急地向前走去——后路定会被追踪者拦住。这一瞬间,他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不想去找路紫鸢了,只想快些回到安全地方。
不过这一切都为时晚矣。
当他鬼使神差跑进这个无人的巷内,就注定要与追杀者正面交锋。
巷尽就在不远,路晟严想快点向前,但杀气先到。
他没有失去判断力,知道再猛地往前跑会出事,急刹住脚,反向后倒退两步。一瞬间,自己刚才站的地方被从天而降的漆黑中间劈成两半,石块飞溅如暴雨骤降,向四周洒开。
这把剑不是刚才大伯手上的那把吗?!
路晟严抬头,迎上了路祯崇的目光。
真的是他!
“你怎么在这!”
路晟严庆幸堂婶给了自己一把质地不错的长剑,否在在这样狭窄的巷子中,他将毫无招架之力。
“晟严,我也不想同你手足相残,这只能怪路冶阳,那个贪心不足的家伙!”路祯崇将贪欢笑从地上拔起,向他砍去,“是他把我们路家害成了这般模样!你就到阴曹地府,跟他老人家喊冤吧。”
路晟严发现他身上,尤其是右腿,受了很多道伤。
受了这么多伤,居然还能有这般力量。我从没听过大伯的武功造诣如此高。
路晟严举起长剑,强撑着接下了贪欢笑。
路祯崇的进攻没有章法,但有贪欢笑力量的加持,使得路晟严每一次躲避或是抵抗,都需要耗费大量体力。
他们俩今晚都经历了太多事情,双方的体力都有些跟不上,但路晟严这边的情况明显好于他的大伯,他无非是在茶庄广袤的土地上到处奔波,这点体力消耗对年轻人而言,还可以接受;
但路祯崇不一样,他为了夺取贪欢笑,和八名武人乱战得胜,又和苏暮槿在森林中打斗了许久,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下一任庄主”,他的大脑已有些乱哄哄,进攻全凭对“茶庄之主”这个位置的畸形渴望,是兽性本能在支撑他活动。
不过,就算如此,有贪欢笑的路祯崇还是微占上风。
两人像醉鬼一样在巷内打斗,谁都奈何不了谁。
路祯崇心急如焚。
他果然是下一任庄主,每一次都能侥幸躲开我的攻击。
正当他这么想时——
“孤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一句磁性却又飘渺的话窜进他的脑海,他的身体为此愣在原地。
他感觉自己饮下了一泓清泉,身体变得非常轻飘,不过这种轻飘没持续多久,四肢便脱离本人控制,毫无缘由地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你是谁?”
路祯崇的脑袋要被那道声音撕裂,他的眼珠很疼,如同有人正将五指刺入眼眶,企图从这里将他的头颅掰开。
心有余悸的路晟严看着大伯忽然变成这般模样,没有多想,拔腿就往迷宫方向跑去。
“懦弱!”
路晟严也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他停住身子,木讷地转向路祯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