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在屋檐织了十八天的网,屋内吸饱水汽,在我脚下发出老妪咳痰般的呜咽。
小屋是老式的瓦房顶上三角形的空间即是房梁处又是一个小阁楼的地方。
家里破旧房屋的阁楼上存放着很多东西,只有顺着底下那个老旧的梯子慢慢地就能爬上去。
爬快了容易摔,上去之后就能看到这个狭窄的地方,这里存放这很多东西,边缘角落有一个的暗格藏着爷爷的樟木箱,铜锁早已锈成翡翠色。
我对这些东西是十分好奇的,因为我从来没有打开过也很少上来,因为爷爷害怕我爬梯子的时候摔倒所以几乎禁止我爬梯子上来
";天元过来帮个忙";
爷爷的呼唤声从远处传来时,我的指甲正卡在箱缝里。
二十年前的艾草香从箱底漫出来,混着经年累月的粉笔灰,
要打开看看吗..
我这么思索着。
最终还是听话地跑去了爷爷跟前
此时的爷爷背弯成拉满的弓,将易拉罐排列。
";老头,这捆铜丝能给多少?";
穿胶靴的收荒匠蹬着三轮车轧过青石板,轮胎碾碎水洼里天空的倒影。
爷爷伸出树根般的手指:";纯度不够,最多三十。";
我探出窗后看他数第三遍零钱,那些蜷曲的毛票在他掌心开出颓败的花。
忽然想起来要去帮忙,我连忙从无敌的破阁楼爬下了楼梯。
期间还差点因为狡猾给摔了不过好在我急忙稳住了身子。
下来后小心地越过地上的东西蹦跳间便来到了爷爷身边。
此时的爷爷已经跟别人完成了交易,此刻正坐在小板凳上拿着针线准备将一些易拉罐串起来。
";来帮忙穿个针。";
爷爷摊开的手掌纹路里嵌着铅灰,食指关节因常年握粉笔凸起变形的骨节,他将针线递给了我。
我拿着针线熟练地穿线穿着,不由得地想到了破阁楼上的某些东西。
里面有很多很多东西,不仅爷爷的算盘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东西,甚至还有过奖杯。
";爷爷,你以前...是不是很厉害?";
针尖在光里闪了一下我好奇的问话但爷爷却没有说话。
他的喉结滚动着,仿佛吞咽下一整个世纪的沉默。
一直到我穿完线爷爷都没有说话,我这时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想要弥补什么。
";去村头打瓶酱油。";爷爷往我手里塞了个油葫芦,冰凉的釉面贴着掌纹。
";剩下的钱买糖吃。";
爷爷忽然好像想开了什么笑着说道。他并没有生气只是想起来了一些事情毕竟没有人会跟一个小孩计较。
“嗯!保证完成任务!”
我兴高采烈地将手举过头顶应道随后头也不回地带着油葫芦走了。
我走在一条陌生的小路上,不自觉地发现半路上一个奇怪的地方。
我看到一个曾经废弃的工厂,此刻已经遍布绿苔。
“原先有那种地方吗?”
“看起来还挺特别该不会有什么稀世珍宝吧?”
落天元暗自低估着,虽然很想去那个废弃的工厂里面寻宝但理性还是告诉他要先帮爷爷完成打酱油的任务为主。
终于我来到了酱油铺顺利打了酱油,其中什么都没发生,余下的钱我去附近的小卖部买了雪糕,不过还有剩。
好像原本剩下的钱好像刚好够买两个雪糕
太阳渐渐落下了
暮色如纱,从天际线轻柔漫卷,将苍穹晕染成浓烈的油画色调。
残阳似血,又恰似熔金,半隐在西山之巅,把周遭云絮浸染得或深紫,或橙红,又在层层云涛间碎成万千金箔,随着云海沉浮。
天元独坐青石台阶,很快就吃完了雪糕。
他身着褪色的灰布衫,裤管挽至膝盖,裤脚随微风轻颤,露出黝黑的小腿,脚踝处的筋腱在暮色里若隐若现。
他双手交叠放在膝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台阶,随着夕阳西坠,他的身影如墨般在台阶上晕染开来,从脚边漫过层层台阶,直至与庭院的暗影融为一体。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不知为何,天元觉得自己身旁应该有一个活泼的身影,一个和自己一起吃雪糕一起玩的身影。
台阶斑驳,有的石面光滑,有的凹凸不平,有的长满青苔,还有的裂开细缝,几片枯叶在台阶上随风翻飞。
或许是错觉吧
我这么想着就抱着酒葫芦狂奔回家,青石板路上的水洼接连破碎。
爷爷正在修补漏雨的屋顶,他的剪影在暮色中与远处的山峦重叠。
晚饭是腌笃鲜,笋干在砂锅里咕嘟作响暮春的雨丝像细密的银针,斜斜地刺入老屋瓦缝间的青苔。
我蹲在角落的木梁下,头顶的蛛网被穿堂风撩得簌簌颤动,几粒陈年积灰落进后颈,激起一阵刺痒。
爷爷的那旧皮箱卡在横梁与墙角的夹缝里,箱扣处凝结着暗褐色的铁锈,仿佛凝固的血痂。
趁着爷爷还在煮饭我又爬上了阁楼。
当我用裁纸刀撬开箱盖时,霉腐的气息裹着樟脑丸的苦味扑面而来,惊起一只灰蛾扑棱着撞向气窗——玻璃上雨水蜿蜒的痕迹,恰似谁哭花了的脸。
箱底那叠报纸被油毡布层层包裹,却在岁月侵蚀下脆如蝉翼。
1998年4月17日的《晨报》头版被雨水洇出涟漪状的黄斑,铅字在昏暗中浮凸如碑文:";第三中学教师落华当堂辱骂致花季少女坠亡";。
配图里教学楼的影子像把生锈的剪刀,将满地夕照剪得支离破碎。
我忽然想起去年清明,爷爷蹲在巷口烧纸钱时,火苗舔舐着他掌心的冻疮,灰烬盘旋着贴上他花白的鬓角。
";啪嗒";,一滴檐雨穿透瓦片落在报纸上,洇开了";该教师拒不道歉";的字样。
我慌忙用袖口去擦,却蹭破了纸页边缘。
裂痕顺着少女模糊的遗照蜿蜒而下,她齐耳的短发在风里扬起,嘴角抿成倔强的弧度。
阁楼外忽地传来竹扫帚刮过青石板的声响,由远及近,夹杂着易拉罐在编织袋里翻滚的闷响。
";小满?";我脱口唤出报道里的名字,又惊觉失声。
楼梯吱呀作响的瞬间,我将报纸塞进衣服里,冰凉的油墨贴着心口,像揣了块未燃尽的炭。
爷爷的胶鞋底沾着泥浆踏上楼板时,我正在假装整理东西。
毕竟乱翻东西是很不好的行为的说。
爷爷的影子先一步爬上斑驳的墙皮,佝偻的轮廓被斜雨切割得忽大忽小。
";该吃饭了";他嗓音里带着气管炎的哮鸣,手指关节抵着膝盖才能勉强直腰。
煤油灯将他半边脸浸在阴影里,另一侧被雨水洗得发亮。
“唔,知,知道了。”
瓦瓮承接檐漏的叮咚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我盯着爷爷袖口露出的伤疤——去年寒冬他跳进结冰的河沟捞落水的孩子,碎冰划出的伤口至今泛着蚯蚓似的红。
外面雨雨忽然密集起来,砸得瓦片铮铮作响。
爷爷看到了我整理的箱子不过说是整理倒不如说是乱翻,至少对他而言是乱翻。
爷爷佝着背整理被我翻乱的箱子,生锈的校徽从指缝漏下,叮铃一声滚到我的脚边。";这是...";我捡起红底金纹的徽章,冰凉的金属在掌心发烫。
";废铁罢了。";
爷爷无所谓地说道,可惊雷炸响的刹那,我看见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雨声吞没了尾音。我看着他摸索出了那个钥匙,是自己刚才撬开灯的那个箱子旁边的小箱子
小箱子的锁被钥匙解开,外面的雨水化作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
当雷鸣再次撕裂云层时,爷爷好像忽然想起来我害怕打雷。
他枯槁的手掌突然覆住我的眼睛并把我抱在怀里。
";不看就不怕了。";
掌心粗粝的纹路磨着眼睑,指缝间漏进的光斑里,我看见箱盖内侧用红漆写着";林小满作业箱";,漆字龟裂如干涸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