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在我们身上,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
他踩着不知从哪找来的木箱垫脚,将洗净的衣物递给我时,冰凉的指尖擦过我滚烫的手腕。
小天元依旧像个跟屁虫一样,紧紧跟在我身后,鼻尖几乎贴上我的裙摆,呼吸间带着儿童牙膏的草莓香。
看着我把衣服一件件晾在衣架上。父亲的鼾声穿透薄墙,新婚妻子的高跟鞋东倒西歪在玄关,鞋跟沾着可疑的红色痕迹。
\"小天元,姐姐要走了哦。\"我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舍。衣架突然从指尖滑落,在寂静中炸响惊雷,惊飞了栖在晾衣绳上的夜蛾。
他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我,月光正好照亮他蓄满泪水的眼睛,睫毛上悬着的泪珠折射出整个星空。眼神里满是难过:\"姐姐,你要走了吗?\"带着哭腔的质问,像把钝刀割开伪装的平静。
\"嗯,姐姐要去学校了。\"我点了点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新伤叠着旧疤。眼神里满是温柔:\"你舍不舍得我呀?\"
明知故问的残忍,是成年人特有的懦弱。
他低下头,泪珠砸在地面绽开小小的水花,水泥地上晕开的深色圆点像未完成的句号。
没有说话,但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不舍。我蹲下身子,裙摆浸在未干的水渍里,潮湿的布料紧贴膝盖的淤青。
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不舍得吗?那等你下次再来找姐姐玩吧。\"
谎言比月色更苍白,却比氟西汀更有效。
他抬起头,鼻涕泡滑稽地鼓起又破裂,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真的吗?\"像抓住最后一根蛛丝的坠崖者。
\"当然。\"我微笑着,咽下喉间翻涌的药片苦涩,眼神里满是坚定:\"姐姐会等你的。\"最后一个字破碎在夜风里,混着远方火车的汽笛声,惊醒了沉睡十年的蓝雪花。
那一刻,小天元突然鼓起勇气,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姐姐,等我长大了,我养你!\"誓言裹挟着奶香,重重撞上我摇摇欲坠的心房。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声音虽然很小,但却充满了坚定。月光在他睫毛上凝成霜,我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惊醒了整栋楼的声控灯,在夜空中回荡,显得格外清脆。
多么讽刺,最真挚的承诺来自最脆弱的存在。
\"哦!是吗?宝宝要娶我吗?那我可真是开心呢!毕竟等你长大了我都快二十六了,却还能被这么个小可爱惦记上。
\"我笑着,泪水突然决堤,眼神里满是宠溺。
二十六岁,是医生说我可能撑不到的年龄。
他点了点头,抓起我的小指强行拉钩,真地看着我:\"我会的!拉钩!\"孩童的体温灼伤我冰凉的指尖。
我伸出手,和他拉钩:\"嗯~好的,拉钩!\"尾指残留着他眼泪的咸涩。
月光下,我们的影子交织在一起,在墙面上拼出畸形的蝴蝶,那一刻,我以为这份约定是牢不可破的。
我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惊飞了栖息在晾衣绳上的夜枭,而小天元则紧紧握着我的手,直到我腕间的住院手环勒出红痕,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份承诺永远留在心里。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载着秘密奔向未知的远方。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母亲改嫁那天下着酸雨,雨水腐蚀着锈迹斑斑的空调外机,在玻璃窗上蜿蜒出泪痕般的纹路。
她留下的蓝雪花盆栽在窗台枯死成扭曲的标本,蜷缩的叶片间还卡着半片褪色的美甲,像被遗弃的蝴蝶残翅。
我的母亲嫁给了一个有钱人,镶钻的高跟鞋踏过门槛时,水晶鞋跟叩击瓷砖的脆响,带走了最后一件绣着茉莉花的真丝睡裙,裙摆残留的铃兰香水在衣柜里萦绕了整整三个雨季。
离婚协议书上我的名字被钢笔洇染成模糊的墨团,边缘处还沾着母亲唇釉的桃红色,像凝固的血珠。
父亲在母亲离开后不久,也娶了一个阿姨。
新婚夜摔碎的酒杯在木地板上留下永恒的暗红色渍痕,高脚杯细长的脖颈断裂处折射着吊灯暖光,如同某种献祭仪式的残骸。并生下了一个妹妹。
产房外我攥着确诊重度抑郁的检查单,纸张在掌心皱缩成苍白的茧,听着婴儿的啼哭像刀子划破寂静,消毒水气味混着新生儿胎脂的气息,在鼻腔里凝结成尖锐的冰凌。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一个和我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女孩。
当继母把裹在蕾丝襁褓里的她塞进我怀中时,她抓住我发梢的力道像命运的镣铐,细小指节因用力而泛着珍珠白,发丝缠绕的弧度宛如绞刑架的绳索。
然而,这段婚姻并没有持续太久,民政局门口,继母的香水味混着父亲衣领的口红印,在晨雾中发酵成溃烂的伤口。
鸢尾花与烟草的气息在潮湿空气里厮杀,最后都沦为下水道口腐烂玫瑰的陪葬。父亲和阿姨因为感情纠纷很快离婚了。
妹妹的奶粉罐里开始出现蟑螂卵,乳白色颗粒在奶粉中沉浮,像撒落的珍珠粉里混入了恶魔的种子。
妹妹的抚养权最终落在了父亲手中,而我,也成了这个破碎家庭的一部分。
法院判决书在茶几上积灰,边角被妹妹的乳牙咬出锯齿状的缺口,纸张纤维间浸染着隔夜啤酒的酸水
父亲在接连的离婚打击下,开始变得颓废、堕落。
他珍藏的机械图纸被酒渍浸成抽象画,圆规笔尖在泛黄的图纸上洇出褐色的血渍与威士忌的泼溅痕迹在纸面厮杀。
工具箱里的精密量具生满红锈,千分尺的螺纹间卡着凝固的呕吐物。
他酗酒成性,医用酒精兑着廉价威士忌灌入喉咙,玻璃瓶碰撞声在深夜厨房奏响安魂曲,冰箱冷冻层的冰格永远结着掺了伏特加的冰碴。
整日沉浸在酒精的麻醉中,试图逃避现实的痛苦。
而我,也成了他发泄情绪的对象。有时候,他会因为一点小事对我和妹妹大打出手。
那些夜晚,房间里充满了父亲的怒吼声和我们的哭声,声控灯在走廊明明灭灭,像窥视者的瞳孔。
我常常躲在角落里,数着墙纸霉斑形成的星座图案,那些青黑色的斑点连成扭曲的猎户座,而裂缝则蜿蜒成银河的裂痕。
抱着妹妹,她含着我的拇指入睡,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唾液与泪水在指尖凝结成咸涩的琥珀。
试图用身体为她遮挡那些无情的拳头。淤青在皮肤下开成诡异的蓝紫色花簇,指痕在脊背绽放成带刺的藤蔓,新伤叠着旧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