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华楼在京都一群声名远播，富丽堂皇的酒楼中显得有些单薄。
甚至于有些不起眼，无论是谁见到都会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一间酒楼，货平价廉，专供过路商人和普通百姓。
京都里每日往来的人多，各国贸易的商人、过路的游人、走货的郎官、落魄的浪子……
数不胜数。
顾清若带着帷帽融入其中，半点都不打眼。
店小二忙活着给客人添茶倒水的功夫抽空招呼顾清若：“客官是用膳还是住店呐？”
“不用招呼，我约了人。”顾清若谢了店小二，也不用店小二领着，径自上了二楼。
顺着走廊走到尽头，便是那信上所说的天字间。
顾清若伸手敲了三下门。只听里面有一阵桌椅响动，而后是一声清朗的男声：“请进。”
顾清若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白衣墨竹衣衫的俊朗男子，目似乌墨，面如冠玉，端得是位翩翩浊世佳公子之貌。
顾清若一进门便知道，这屋里除了这个男子没有其他人，而且这个男子功力浅薄，应该是只习了些防身之术，在她面前几乎等于没有。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马上放下戒心。
见到顾清若进门，男子抬手躬身执了个礼：“见过顾将军。”
文武泾渭分明，这男子行的是文人之礼。
顾清若把帷帽摘下来，面上银制的飞鸾面具显露了她的身份：“你见过我，但我对你可没印象。”她认人的功夫还是很厉害的，但是能够肯定从未见过这个男子。
因为这个男子太出色了，好似碧空明月，疏阔清朗，君子一言用来形容他恰好不过。
只需见上一面，断不会忘怀。
“在下程璟。”程璟淡笑着表露了自己的身份。
程璟？！
顾清若在路上盘算了无数种可能，但独独没有想到约她出来之人竟然会是程璟。
等等，那她现在岂不是在跟未来妹夫私下相会？
啊呸！
私下相会这种词她怎么能乱用呢！传出去她死十遍都不够。
顾清若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寻了一个离程璟最远的位置，一时间觉得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奇怪起来……
“你找我出来有什么事情？”顾清若快刀斩乱麻，问道。
见到顾清若的反应，程璟忍不住怀疑自己今日出门是不是哪里不对，怎么顾清若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他记得自己长得不是特别吓人吧？相反他出门好像还挺受姑娘小姐欢迎的……
程璟轻咳一声，道：“将军您可以稍微坐近一些……”他可没有扯着嗓子说话的习惯。
再说了他们要谈论的事情若是可以大声议论，他又何必折腾着约顾清若出府，还不署名。
顾清若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勉强挪了一下位置。
“现在可以说了么？”
程璟唇边的微笑消失，俊雅的脸庞上端起严肃的神情，道：“明人不说暗话，素来听闻将军巾帼英雄，性情爽直，在下也不与将军绕弯子，便言明了罢。”
“请说。”
“镇国公府与淮阳侯府曾定下百年盟约，姻亲之好，不知将军可曾听闻此事？”
听闻此问，顾清若眼神凌厉，直直看向程璟。
在她的逼视之下，程璟没有回避她的眼神，而是与她对视，丝毫没有错开眼神的意思。
等顾清若主动挪开眼神之后，程璟暗暗松了口气。都说顾清若是战场煞神，但远远见过她几次都没有觉察到她身上有分毫戾气，完全不像是一个令敌人谈之色变的将领。
但刚刚的对视，让程璟现在都有些背后发凉，顾清若的眼神仿佛是一把刀，能直接插入对方的心口。
这样的眼神，让程璟想起了狩猎之时无意间遇到的野狼。
冰冷又凶残。
“你到底要说什么。”顾清若不自觉的摩挲了一下手指，语气变得冷冰冰的。
程璟苦笑一声，不敢再与她绕圈，生怕这位一个恼怒之下，就算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拂袖走人也够他头痛的。
“今日惊闻庆王与贵府缔结姻亲之事，本想与贵府道贺，但闻听定下亲事的乃是府上四姑娘，心中疑惑，还请将军解答。”
顾清若冷笑一声，薄唇轻启：“无、可、奉、告。”
就算两府有婚盟之约，也轮不到程璟在这里质问她吧？
“将军。”程璟正色道：“如今世人皆道国公府人心不足，贪慕皇恩，才会以女儿为棋，谋取荣华富贵，盛世百年。”
哼。
顾清若心中冷笑，并没有回应。
“但在下心有明镜，知晓镇国公府世代清明，断然不会是世人所言的贪慕荣华之辈。否则以将军之力，镇国公府早就不止眼前的风光，又何须去攀附庆王呢？”
顾清若唇角微微扬起，好吧，算程璟还有些眼力。
“你今日不会就为了夸镇国公府两句，特地把我约出来吧？”顾清若现在也没弄懂到底程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然不是。”程璟接着说道：“但无论在下如何认为，这件事情在部分人眼中已然被扭曲，府里的体面也被伤及，为了挽回些许，在下斗胆请将军原谅在下贸然……”
有意思。
顾清若还真想看看，程璟所说的挽回指的是什么：“但说无妨。”
程璟抬起头直视着顾清若的眼睛，目光灼灼，眼神坚定：“淮阳侯府不日便会登门提亲，还望将军大人大量，能宽恕一二。”
在她和顾清莀的体面中，淮阳侯府这是打算保下顾清莀呢！
“若我不原谅你们呢？”顾清若问道。
程璟似乎也料到了顾清若会如此回答，却还是寸步不让：“那就只能让将军受委屈了。”
顾清若听完，忍不住大笑起来。
好！果然是程太傅的儿孙，祖父祖母慧眼不曾看错人。
两府的婚约并不为外人所知，在这种对顾清莀声名非常不利的情况下，淮阳侯府完全可以明哲保身。但是程璟此番话，摆明了是要护着顾清莀，用婚事把世人的嘴给堵上，哪怕为此得罪了顾清若也在所不惜。
路遥知马力，患难现真心。
顾清若朝程璟抱拳行礼，微笑道：“那就恭候大驾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