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韶哄好了夫人,心满意足。如今他从一个千年单身汉一跃升级为有妻有子,自然喜不自胜,还不忘诚恳地向紫光圣母与闻贞神君道谢。
后者师徒二人顿时觉得羲华他们的确应该换回来,否则,羲华那样跳脱的性子顶着这样一张温润如玉的脸,而她那样的琼花玉貌配上九韶一副老成的姿态,也不甚妥帖。
茶席毕,紫光圣母甩了甩拂尘,唤道:“闻贞——”
闻贞神君躬了躬身:“弟子在。”
紫光圣母自手中拂尘上取了一根银丝,松手后那银丝飘然飞至闻贞神君面前,盘旋缠在了座旁的那根荆条之上。
有圣母的神力加持,那荆条上的利刺消失不见,唯余那电光已经转做银白。
羲华一见这架势,有些发怵,问道:“圣母,怎么换身回来还要挨雷劈啊?”
紫光圣母正色道:“古往今来,换身之事史无前例,你们二人先前所历两次,皆以鲜血为引,死生一线方可施行。如今若不想受皮肉之痛便可回归自身,当是不行的。”
羲华当然明白,但她一直怀着一丝隐秘的愿望破灭,只能苦着一张脸道了谢,又对闻贞神君道了声“有劳”,与九韶一道规规矩矩坐好了。
过程不必再表了,总之不那么轻松愉快就是了,但也没有想象中恐怖。最后一刻羲华闭上了眼睛,天翻地覆的感觉冲入识海,然后,她便看到了一片潋滟的赤红。
或许是因为经年不曾回归本身,她对此如此陌生,迷惑间以为误入了他地。
但很快,一只火红的小凤凰撞入了她的怀中,那温暖的触觉带着神奇的抚慰的效果,恍惚间,她竟然觉得雷击所留在身上的痛消失了,一阵暖乎乎的热流袭满全身,除了慵懒的舒适外,还让她想到了春日的风、仲夏的雨,初秋的微凉,以及雪中初霁的那一抹阳光。
小凤凰还会开口说话:“阿娘!阿娘!我是阿浝呀。”
“阿……浝——真的是你!”羲华由错愕转为惊喜。
“阿娘,你我本该早早相见的。如今过了这么许久,才见到你可爱的宝宝,阿娘欢喜么?”小凤凰褪去了那漫天的光芒,变成了一个白胖白胖的小娃娃挤在她怀中。那雪白的皮肤太过白嫩,滑溜溜、软乎乎的,有一瞬间,羲华险些抱他不住。
“欢喜……倒是欢喜的。”羲华觉得有趣极了,换了个姿势,一手穿过小娃娃的后颈让他躺在自己的臂弯之中,一手托着他的小屁股好让他被抱的更舒服些。
羲华望着小娃娃黑溜溜的眼睛笑道:“你这般小,便知道自夸了?”
阿浝“咯咯”笑起来:“我是阿娘的孩子,自然十分可爱呀。”
羲华的心被萌得软的可以滴下水来,她曾经一手养大阿弥,自然深暗哄孩子的技巧,与小娃娃嬉戏起来,不但得心应手,且乐在其中。
他们这边玩得火热,九韶那边却急的坐立不安。也不怪他,自从换身成功,他重归自己的神躯,便一直不见羲华醒来,虽然她的睡颜十分平和放松,但眼看一日都要过去了,还不见有任何苏醒的迹象,难怪他会心急。
闻贞神君安慰他道:“莫忧。本君已探过她的情形,并无大碍。”
九韶点点头,虽努力压制,但心中的焦急之情还是写在了脸上。
等羲华和阿浝玩累了,她才惊觉现实中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哎呀,我该走了,九……你爹爹想必已经等急了。”
阿浝却舍不得,不住地撒娇:“不嘛!不嘛!阿娘不要走!我不要阿娘走!阿娘要陪我玩!”
又是一个贪玩的孩子。
羲华对付起来得心应手:“你该休息了,不然怎么长大呀!不乖乖听话,小心等你出来后,阿娘打你屁股!”说着,她果然轻轻拍了小娃娃白嫩的小屁股,那弹软的手感登时令她爱不释手。
阿浝觉得痒,在她身上翻滚着躲避那只无孔不入的手,笑得眉眼开花,后来还差点滚到地上,被羲华一把捞住,小心地放在身旁的软垫上。
光溜溜的小娃娃趴在垫子上,努力支起了头:“阿娘一定要再来陪我玩哦。”
羲华用力点头,神识离开识海的那一刹那,身后传来一声清啸,奶乎乎的小娃娃倏然化作赤红的火凤,飞向天际。
榻上,羲华慢悠悠睁开了眼睛。
九韶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欣喜地过来扶起她:“感觉如何?有无哪里不适?”
羲华揉了揉略僵硬的脖颈:“我无碍。不过是和阿浝玩得有些累。”
九韶闻言立刻瞪起了眼:“这孩子,不知道他的阿娘身体虚弱,需要好好修养么,竟如此淘气。等他出来后,看我不打他的屁股!”
羲华:“……”
虽然她也跟阿浝说过同样的话,但如今从他嘴里说出来,颇令人心动。
这真是爹爹对阿娘是真爱,孩子是意外啊。
羲华是个敢做敢当之人,既然他们之间孩子都有了,她亦当着上古尊神的面承认了自己与九韶已缔结婚盟,那便不可反悔。
虽无盛大的婚典,却有紫光圣母的无边花海与这里所有仙神的祝福。在漫天霞光中,羲华身着烈焰一般的嫁衣,各种花精在她身旁环绕飞舞,将大把大把的花瓣抛洒到她的头上、身上。
九韶站在花海的那一头等她,一向泰然的脸竟微微绷了起来,双手也难得的没有背在身后,垂落而下的广袖掩住了他握起的双拳。
就在她将要把手交到九韶手里时,她忽然脸颊一抽,捂着肚子“哎呀”了一声。
在场的都是熟知内情的,见状皆紧张起来。九韶更是不在话下,慌忙扶住她,连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孩子踢你了?”
疼倒是非常疼,以羲华那种娇贵样,感觉最多不过是轻轻一撞,力度大概是孩子在里面翻了个身的样子。但羲华毕竟是头一次碰到,意外再加新奇,才叫出了声。
可九韶这般紧张地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期期艾艾道:“无……无事。不过是孩子动了动。”
“咳!”观礼的众仙神松了口气,彼此会心一笑。
入夜,繁冗的婚典终于结束,羲华松懈下来,如今她明显感觉到了身体沉重,那身嫁衣层层叠叠,累赘的很。
九韶酒量平平,但人逢喜事,来者不拒,不知道喝了多少。但其实紫光圣母座下皆讲求清静无为,没有一位喜好这杯中之物,故而敬酒的虽多,但均点到为止,没有一个拉着他拼酒的。
九韶离席时眼神很亮,步态沉稳,无一丝醉态,但明眼人都知晓——他已经醉了。
因为幽海君后刚刚生下了次子,井焕此次虽受邀,却分身无术,只能派了龙车过来,送了足足九大车海中奇珍为贺。
说实话,他不来,倒也令九韶松了一口气。且不说他们自少年起,给羲华做伴读时便不甚相投,后来又经历了如此之多,再加上魇珠幻境中的种种,其后二人相见,都有几分别扭。
他若真来了,大抵也就“不醉不归”这一条路可选了。
婚房外,九韶颇有些紧张地住足,用涤尘诀仔仔细细地扫遍了全身,这才推门而入。
神族尚金白二色,但羲华一贯心向凡尘,故而布置这婚房时,九韶选了红色。
如今入目的便是一片潋滟的红,这婚房不大,并无以往他们熟悉的排场,所以他一眼便看到那一张婚床上睡着的人。
羲华一如幼时那样,因为缺少安全感,所以从来都是抵墙而眠,哪怕如今她已经不再受过去的自己束缚,这个习惯却从未更改。
如今她躺在枕上,微微躬身,双手护着小腹,睡得很沉。九韶看了,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昔日未曾换身回来时,他也是这样紧张他们的孩子。
夜深了,他宽去外袍,躺在她的身侧,伸出双臂虚虚搂住她。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一种巨大的满足感溢满胸怀。
谁知,下一刻,羲华仿佛感觉到了是他,睡梦中舒展了唇角,并且放弃了那令她安心的墙壁,向前蹭了蹭,一直蹭到了他的怀中。
她的额头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这使得他的怀抱一下子被塞满了。九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唇角,若非他意志力惊人,这小小的婚房大概都盛不下他的笑声。
数年之后,当他抱着怀中的小凤凰,被折磨得一连几夜都没睡过,但想起那一夜时,疲惫到木然的脸上依旧能够绽开笑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