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就这顿晚饭而言,确实吃得没滋没味。
谢夫人病了一个冬天,入夏才渐渐好转,精神头却没好足,吃多了也克化不了,所以只喝了两口人参乳鸽汤,略吃点清淡的小菜。
谢蘅看了看满桌的山珍海味,皱了下眉,启唇对母亲道:“下次不要做这么多菜了,太浪费了。”
一家四口,带上兰氏才五个人,却做了十二道热菜,十二道凉菜,四个汤,另有瓜果蜜饯并六道点心。
就是以前父亲和大哥还在的时候,家里两个饭量巨大的男人,也没一顿吃这么多。
更何况此时此刻,除了谢蕴一个半大小子,其余四个都是女眷。
她胃口还行,却也属于正常饭量,再看另外三个……也许加在一起还没谢蕴一个人吃得多。
父亲出身微末,知晓百姓疾苦,一向不喜欢奢侈靡费,更不喜欢世家豪门那些浮华享乐的风气。教育她和大哥,也是修身养德为重,从不让他们以侯府子女自居。
她自幼跟随父亲长在军营,士兵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这些年身处边关,见到北地田园荒芜,百姓衣不蔽体,用泥土草根果腹,心中感触更多。
乍一见到这满桌精致的食物,她还真有点难以下咽,却也深深理解了父亲体恤黎民生计之心。
谢萱此时已放开了手脚,对脱下铠甲,换上常服的姐姐没那么畏惧了。听到她说浪费,不以为意道:“这算什么?咱们是豪门望族,这是该有的场面和规制。”
谢蘅凝目望向她:“你可知边地的百姓,还在忍饥挨饿?”
谢萱道:“一群贱民,他们饿不饿,与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让他们挨饿的……姨母你踩我干什么?”
她说着,见兰氏疯狂朝她使眼色,又见谢蘅怒意满眼地瞧着她,不由噤声。
桌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兰氏面露慌张,对谢蘅道:“郡主,你可别跟她一般见识,萱儿还小,这些道理得慢慢教她。”
谢夫人嗔了谢萱一眼,“萱儿,不可胡说。”
说着,懒懒地收回目光,对谢蘅道:“你妹妹这几年被我宠坏了,有点口无遮拦,很不像话。你回来了正好,多替我教训教训她,别让她太骄纵了些。”
谢蘅的表情很疑惑,她侧首看了看一旁的谢蕴和母亲,一个只知道闷着头吃饭,一个病歪歪的,打不起精神。
像是把几个陌生人凑在一起,临时充作一家。
她快窒息了,只想立即卷铺盖连夜回西北。
……
“你们吃吧,我吃饱了。”
谢蘅快速把一碗米饭吃完,起身离开,顺便开口:“我的房间应该都收拾好了吧?”
谢夫人道:“都收拾好了,还和你走的时候一样,我让乌苏过去,还是像以前一样,由她服侍你的饮食起居。”
谢蘅点点头,一刻也待不下去,转身离开了正堂。
月下的回廊里,谢蘅走得很慢,一般她只有被什么棘手的问题难住,才会拧着眉施施而行。
离家太久,竟然找不回少女时期待在家里的那种感觉了。
蜱奴远远地跟着,她也陷入了深深的不解,不解这一家复杂的人物关系。
……
翌日,天朗气清。
翠琅轩,红销账里,一缕阳光透着轻纱雾一般滤进来,照在两具紧紧拥合的身体上。
夏日的夜,纵然只盖着一层薄薄的蚕丝被,也抵不过身边躺着个火炉。
偏偏这个火炉还总黏着她,缠着她,推不开,也挣不掉。热得不行,过了后半夜最凉的时候,温婉就把被子给推下去了。
上半身的一件素纱寝衣被他扯得凌乱不堪,也不知道还能遮住多少肉,醒来的时候,就见一双凤目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的身体。
温婉有些恼,嘟了嘟嘴,将领口拢上,翻身背对着他。
这人旷了有些时日,胃口大得很,夜里闹起来没完没了,但凡对他予取予求一次,第二天准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能起床。
如今昼长夜短,天亮的早,她还没有睡足,被他吵醒了难免有点闲气,娇哼了一声,又兀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睡。
对崔简来说,这个姿势也更方便了。
他的手绕着后腰向前,更加随心所欲,得心应手,温婉嘟嘟囔囔说着“不要”,朦胧中却听他说“抬腿”……竟是想也没想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做了。
沉沉睡意渐渐成了绵绵嘤咛,一声声叩响晨钟。
等崔简起床,温婉又睡着了。
……
苏嬷嬷知晓他俩昨夜又同房了,早就煎好了避子汤,待崔简洗漱完毕,刚好端进屋,在外间桌上放凉。
崔简出来时看到桌上的避子汤,叫住转身离开的碧筠,“等等。”
碧筠回身福礼,“世子有事吩咐奴婢?”
崔简道:“把这药端出去倒了吧,以后也不必送了。”
碧箬蓦地怔在了原地,幸而她反应够快,应了声是,连忙又将汤药端了出去。
一路慌里慌张回到小厨房,苏嬷嬷见她去而复返,不由问:“不是让你把药端进去吗?怎么又段回来了?”
碧筠忙附在苏嬷嬷耳边,将刚刚的事说与她听。
苏嬷嬷“啊”了一声,与碧筠大眼瞪小眼相觑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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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简刚出翠琅轩,那头夏侯忠接到飞鸽传书,已在毓节斋等他。
“什么事?”
崔简见他表情急切,推门进屋,径直走到案前坐下。
夏侯忠道:“世子,那个人抓住了?”
崔简抚摸扳指的指腹猛地一顿,眸光锐利道:“人在哪?”
他很少会有大的情绪波动,但此刻,却有些难以压制心口的狂跳。
夏侯忠禀告道:“人已经在押送回来的路上,应该过几日就会到了。”
崔简握了握拳,平复心绪道:“还有一件事,你也派人查一下。”
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串佛珠,“查一查乾元年间受封的武将,谁家得过这种金丝楠木的手串,另外,弄清楚他们当中,有没有人丢失过孩子,女孩。”
夏侯忠愣了会神,没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恭敬接过佛珠,看了看以后开口问:“世子怎么想起查这个?”
难道世子是得到了什么新的线索,这串佛珠也和当年的纵火案有关?
崔简瞥了他一眼,接着道:“孩子大约是雍和九年到雍和十年这两年之间所丢,丢失的地点在夔州,今年十五或十六岁。”
他给的信息很有限,夏侯忠觉得查到的可能性很低,但还是吩咐手底下人去调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