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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州城外蜀军大营,聚集了号称三十万的兵马,实际上满打满算也就十一万左右。
相比与金川、勃纥战场上厮杀的中央军而言,这里的生活环境则非常“优越”。
所有士兵看上去各个懒散,守门的卫兵正在依着辕门打瞌睡,更过分的是还有些直接连身上军服都脱了,当做毯子躲在阴凉处打呼噜。
营内情况更是不得了,东营那块随时都能听到骰子在碗里摇晃滚动的声音,又时不时传出打马吊的回音。
西营那块则非常恶趣味,一群大老爷们穿着女装表演了一个“春来后庭花”,戏腔娇柔做作,令人闻之做呕。
而南营那块似乎十分富足,士兵军官居然在营内公然召妓朴倡,营地内到处都是男欢女爱的呻吟声,以及讨价还价的市侩景象。
“你个老东西,没用的玩意儿,才这几个钱就要老娘伺候你一晚上?做梦去吧你!”
一名颇有几分姿色的伎女完事后,看着如同一头死猪一样瘫在营床上的军官,脸上露出一抹欲求不满的神色,穿上衣服同时,不断言语辱骂着。
“真是倒了大霉了,从城里跑了十几里路来到你这破地方,才挣几个银钱?就你这样还军爷呢?说出去也不嫌丢人现眼!”
抓起几钱碎银子,伎女很是不满地离开了营帐,去找寻下一个朴客打算捞本。
至于那被骂的军官,则一点也没有王八之气,完事后只能瘫在床上唉声叹气。
谁让自己那玩意儿不行了呢?不能满足人家怪谁?
帐外蹲坐一边的两个小卒看着营地到处都是彪子们“毛遂自荐”的场面,其中一人不由啐了一口口水:“我呸!这群不要脸的东西,
三个鸟洞凑不出一句人话,一脱裤子就知道谈钱,恶心!”
一旁年迈的老兵甩了他一个脑门子:“就你话多,你要有这本事你也赚钱去?别看人家贱,但一天赚的就顶你一月军饷,你有啥资格说人家?”
小满脸不服:“别提军饷了,算算日子都有半年没发饷了吧?”
老兵苦笑道:“发了又怎么样?光孝敬上司的钱就得少一半,剩下了三五钱银子,能买什么东西?”
小卒:“看看那些新军,那日子才叫舒坦,一月两块五饷银实打实到手,每天每人还有几两肉吃,
再看看我们,一月就一两银子饷银,还是成色低下的市银,就这还要拖沓不发,发了还要被上司克扣,
老子真是不想干了,要干也要跟新军去干!”
老兵又是甩了他一脑门子:“涨能耐了不是?就你这样还加入新军?人家会要你么?
新军可是要真刀真枪上战场的,你敢么你?”
小卒依然不服:“人比人气死人,大家都是当兵吃粮的,为什么我们日子过的这么惨?人家却能过的那么滋润!只要给我足额兵饷,我也能上战场!”
老兵还要再说什么,忽然一名传令官敲着锣鼓大声喊道:“发饷银了!发饷银了,快去领饷银啊!”
传唤声立马让整个营地躁动起来,各人纷纷起身向发饷银的军需营帐跑去。
小卒和老兵也不再多说什么,同样兴奋地起身向军需处跑去。
……
军需处营地,早已挤满了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黑压压一片到处都是拥挤的人头。
“都不要挤,他娘的,挤什么?都没见过钱是么?”
镇抚官手持哨棒,有一搭没一搭的维持着混乱的秩序,根本无心管好这军纪。
“张茂才!”
“小人在!”
“画押,这是你这月的饷银!”
被叫到名字的小卒兴冲冲的挤到桌案前,看了眼一边盘子里满是散碎的银子以及乱成一锅粥的铜钱,不由兴奋地搓搓手。
可算是可以领到饷银了,他打算领钱后直接去渝州城里好好吃一顿。
自己可是足足有几个月没有见过油水了……
可当张茂才领到装着自己饷银的信封时,顿时傻眼了。
打开一看,里面居然只有三枚一文的铜钱。
顿时,张茂才愣了一下,随后对那发放饷银的军需官问道:“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了?怎么才三文钱啊?”
军需官看了他手里的三文钱一眼,随后虚空拱手回道:“忘了跟你们说,陛下亲领王师征剿叛军,
我蜀地军民当敬一份心意,所有将士三月饷银充做王师军饷,这三文钱是胡将军念你们生活不易,
特意恳请余刺史截留发给大家的,还望你们能支持朝廷决议!”
张茂才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这也太欺负人了,三个铜钱能顶什么用?”
军需官:“你冲我吼有什么用?这是上面的意思,有能耐向上头闹去!赶紧走,别耽误本大人时间!”
张茂才大怒:“狗屁的上头意思!都几个月没发饷银了,如今还这样对我们,实在太欺负人了!我们决不答应,必须得足额发满饷银!”
张茂才的话得到了周围同僚们的强烈支持,齐齐高声呐喊起来。
“发饷银!”
“发饷银!”
“发饷银!”
眼看即将要引起士兵哗变,军需官指着他们大喊:“你们打算干什么?想造反么!”
张茂才:“日子都没法过了,不反能怎么样!反正都要活不下去了!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欠我们的军饷到底什么时候补齐!”
“对!给我们一个说法!”
“不然老子不干了!”
“信不信反了你这瓜娃子!”
就在局势一发不可收拾之际,一名腰圆肚白的胖子,嘴里剃着一根牙签,慢悠悠从帐后走了出来。
一见到此人,原本喧闹的声音,顿时慢慢消退下去。
这人便是渝州军营主将,胡天理。
“闹什么?闹什么?一帮子穷鬼有啥好闹的?”
胡天理吐出嘴里牙签,随后走到军需官面前,对向自己献媚的军官挥挥手,示意他离开后,一屁股坐在了桌前。
“闹什么?跟本将军说!”
张茂才鼓起勇气说道:“胡将军,我们已经好几个月没发军饷了,这个月更是只有这么点,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胡天理看了眼张茂才手中的信封,用手指拨开看了眼里面三个铜板,而后饶有兴致地回道:“三文钱,是少了些。”
张茂才忙道:“胡将军,您也知道这太少了是吧?您行行好,大家当兵吃粮过的都是苦日子,全家老小就指望这点军饷过日子呐。”
胡天理手一摊:“这本将军也没办法,这军饷都是上头拨的,你们跟我闹,就是把我脑袋砍了都变不出银子来。”
张茂才一脸茫然:“那我们的饷银可怎么办啊?”
胡天理看着眼前一群麻木的士兵,顿时一笑:“钱呢,我地方是没有,但有个地方一定有。”
“哪儿?”
“渝州城啊!”
众人顿时一惊,张茂才小心翼翼问道:“胡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要我们去闹饷?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胡天理:“谁让你们去闹饷?本将军有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手足么?你们把本将军看成什么人了真是?”
“那胡将军的意思是……”
胡天理道:“自从余刺史编练了新军后,咱蜀地各营日子都是一日不如一日,本该归我们蜀地各营的饷银都发给了新军,
这件事我们也都跟余刺史提过,要他一视同仁,把咱蜀人军队的待遇也提一提,
可人家余刺史不答应,就是嫌弃我们蜀人不会打仗啊!”
众人闻言,一时间不敢相信。
毕竟余阶的人品大家都是有所耳闻,在蜀地为官二十八载,仁义名声在外,怎么会干有损蜀人利益的事来?
见大家不信,胡天理立马换了一个说辞:“其实余刺史也有余刺史的难处,毕竟他也是按朝廷意思办事的,
但蜀军的待遇不能低,也必须跟新军一个样,我探听到消息,过两日陛下将亲自来营地巡视,
到时大家可以向陛下诉苦,把自己的想法都提出来,陛下是圣明的君主,一定会听从大家的意见,
现在,你们先把自己的遭遇书写下来,等陛下来了,一起呈现给他老人家看看,
我想陛下一定会为大家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