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中原剑仙
夜吟。
更漏。
剑光带来黑暗,带来生命的流逝。
洪敬岩是天生的剑种,他师父棋剑乐府的剑府主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拿着一把小木剑,跟几个同伴比划。
木剑又疾又快地刺出,竟然刺入了比他高半个头的同伴腹中。
同伴当场死亡,洪敬岩被仇恨的同伴父母送进了官府,因他年小未判死刑,只是责令洪家赔偿。
洪家本就家穷,卖完了家里的牛羊,最后把蒙古包也卖了,才算赔清。
不久之后,一场狂暴的风雪来临。
洪敬岩的父母带着姐姐和他乞讨,因他杀过人,无人怜悯,更无人收留,父母与姐姐活活冻死在风雪之中。
他冻晕在雪中。
醒来时,已在棋剑乐府。
剑府主黄青对他说:“你要记住,兵器乃不祥之物,你用剑之前,先学会克制。”
那年他九岁。
九岁对于大部分武道中人来说,已经修炼了很久,洪敬岩刚刚启蒙。
从九岁到十九岁,洪敬岩用的都是木剑,钝的木剑。
师父说,他的剑不能开刃,开刃必死人。
练剑十年后,他入了金刚境。
每年第一场大雪后,是棋剑乐府的年度大考,所有人争夺词牌名。
年轻的弟子向拥有词牌名的前辈挑战,赢者接过词牌,输者用回本名。
拥有词牌名的前辈必须接受年轻弟子的挑战,赢了,不仅是守住自己的词牌名,更是守住了自己的尊严。
棋剑乐府总共有上万名外门弟子,但词牌名只有六百二十一个,还禁用了几十个,真正被授予的词牌名只有五百多。
这五百多,才算是棋剑乐府的人。
十九岁那年的大考,洪敬岩挑战的前辈是鹊桥仙,鹊桥仙的拥有者年纪将近六旬,在棋剑乐府的五百多词牌中,排名二十三。
那是洪敬岩第一次使用真正的剑,一柄普通的青锋剑,材质为凡铁。
鹊桥仙的剑是把名器,名器夜吟,出自北莽最好的匠人之手。
洪敬岩轻轻说道:“我要你的剑。”
鹊桥仙讶然,他还没见过这么狂的年轻弟子,于是笑着说:“赢了就是你的。”
“好。”
一剑出,雪光起,众人的双眼似乎患了雪盲症,刹间看不到人影。
就在这短暂的失明中,洪敬岩斩断了鹊桥仙的手臂,拿到了那把夜吟。
剑府主叹道:“幸好他只是想要你的剑,而不是要你的命。”
夺得了鹊桥仙词牌,洪敬岩本可以收手,但他没有,他继续挑战下一个词牌拥有者。
苏幕遮、醉花阴、南乡子、清平乐。
前面五人,一人断手,一人断腿,三人送命,年考顿时变成血腥厮杀。
到第六个词牌长相思时,剑府主阻止了他。
“够了。”
洪敬岩认真地回答:“还不够,我还没有证得指玄。”
“你刚进金刚,就想突破指玄?”
“只要我一直杀下去就可以。”
夜吟漆黑的剑身,已染得通红,剑上的血,凝成珠子,一颗颗往下滴落。
剑府主说:“杀人并不能让你证得指玄,莫忘了当年你的教训。”
“如何才能证得指玄?”
“去草原上游历吧,以后每年回来一次。”
“以后每年我都会在大考的时候回来,继续挑战拥有词牌的前辈。”
剑府主点头许可,又说道:“这些词牌不祥,我重新赐你一个新的词牌,更漏子。”
十九岁的更漏子,当夜就离开了棋剑乐府,在暴风雪中游历。
他走在草原上,看牛羊吃草,又看牛羊被狼吃掉,再看狼被一群獒犬撕碎。
他走在河流边,看鱼在水中自由的游,又看天下扑下来苍鹰,将鱼抓向天空。
他走在牧民中,看身高体壮的男人将女人压倒在地,看老人被赶出家门。
一年后,更漏子回到棋剑乐府参加第二次年度大考。
这次他已成了词牌的拥有者,等着被年轻的弟子挑战。
那次,年轻弟子们推举了一个漂亮的女子出来挑战他,那个女子不仅貌美,而且气质高贵,举止犹如神仙。
洪敬岩觉得她很好看,没舍得打疼她。
不料,那女子把他打疼了,一剑削去他肩头的大半块皮肉。
那一刻,他回忆起牧民在蒙古包外面,如何把不听话的女子压倒在身下。
夜吟瞬间变成漆黑。
那女子果然输了,洪敬岩肆意地将她拉到怀里,就在他想去亲她时,她毫不犹豫地抽了他一耳光。
剑府主不满地瞪着他:“这是太子妃殿下。”
洪敬岩捂着脸不敢再动。
太子妃接着挑战了第二个人,三招便赢了。
剑府主同样赐了她一个新的词牌名,叫寒姑。
这样过了十年,更漏子没有被人抢走过,而洪敬岩终究证得了指玄,成了北莽的剑道宗师。
“卫八公子,你和她一样美,杀你就像是杀她,都会令我开心。”
“可能要令你失望了。”
萧洛出剑,一界破青山。
金色的剑光亮起,驱散黑暗,照亮山野。
洪敬岩感觉眼前晃了一晃,世界忽然有些不真切直来。
他微微一怔,夜吟却听凭本能刺了出去,正好抵住天斩。
轰。
两道绝世剑气相撞,山峰顿时一颤,周遭树林皆被摧折。
接着战马嘶鸣,人声躁动,刚刚疾驰过来的柔玄镇铁骑被剑气惊动,不得不往后退去。
阵形一乱,顿时人仰马翻。
巨震声让洪敬岩清醒了过来,他低头望向自己的剑,夜吟的剑身已崩出了一道裂纹。
夜吟再也无法承受第二招。
洪敬岩心疼地摸了摸黑剑,接着“咔嚓”一声,折断了剑身,扔了出去。
“现在,我要你手中的那把剑。”
萧洛依然是那幅淡然的神态:“你想多了。”
洪敬岩伸出手指,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往外一叩。
空中顿时出现无数根手指,每根手指都发出一道剑气,千万道剑气扑向萧洛。
指剑。
好神通。
萧洛出剑,潇湘浮夜雨。
漫空下起了剑雨,淅淅沥沥,不绝如缕,像天地间织出了一片水帘。
那些手指碰到雨滴,就像被烫到了一般,顿时化为无形。
而雨水,终于滴落到洪敬岩的头上,顺着他的卷发流下,流进他的眼里,流进他的心里。
洪敬岩回到了棋剑乐府,去看寒姑。
寒姑坐在窗前,正在梳理青丝,身前一面铜镜,照出千姣百媚的脸。
见他进来,寒姑露出差涩的笑容:“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不知为何,洪敬岩竟然变得特别大胆,他将手放在寒姑肩上,低头去嗅发间的气味。
镜中,他看到寒姑脸上浮现的嫣红。
“坏人。”
“你真美。”
洪敬岩一把将寒姑抱起,大步走向里面的大床。
他把寒姑放倒,压了上去,就像蒙古包里那些牧民一样。
呯。
洪敬岩的脑袋掉了下来,血从腔子喷出,脸上还带着奇异的笑容。
北莽排名第五的宗师,死。
柔玄镇的铁骑震动,在金色的剑气中,像退潮一样,往后撤掉。
然而剑光追上了他们,一剑起,光明来。
大光明剑意笼罩了这支铁骑,像洪敬岩一般,每个人脸上露出由衷的微笑,回到了他们最向往的地方。
身入琉璃,心得光明。
柔玄镇铁骑重组之后,被充了一些新兵进来,依然凑成了两万整数。
此时大军后撤,后营变前锋,有新兵的存在,立刻混乱起来。
加之都是铁浮屠,奔跑的速度如何快过剑?
剑气不断追逐着铁骑,像割麦子似的,一茬一茬地收割。
萧洛铁了心要将这支军队全部消灭,女帝不惜屠灭整个瓦筑城,也要保持住北莽的信心,就是为了图谋中原。
他大步跨出,追上铁浮屠,又是一剑斩出。
金光灿若莲华,覆满整座柔然山。
半个时辰之后,最后一名铁浮屠倒了下来,萧洛回望战场,遍地尸骸。
他救了一名北莽人苏德,却杀了两万柔然铁骑。
到底是神还是魔?
萧洛走入山中,找了条汩汩流动的雪水,洗干净天斩,又洗干净自己的手。
找回那两匹被惊得跪倒在树林中的马,骑上一匹,牵上一匹,穿过城门大开的柔玄镇,向草原深处而去。
敦煌城在柔玄镇的东边。
萧洛看了看太阳的方位,夕阳斜落,往东疾行,不知还能不能追上李凡忪。
时值六月,草原上的草已经长高了许多,掩盖了大漠的沙砾。
又跑了一个时辰,一条波光粼粼的大河出现在萧洛视线中。
他打马过去,只见长河边搭建着百来顶白色的毡房,炊烟袅袅,牧民们正在准备晚餐。
群群牛羊散落在河滩边上,正怡然地吃着嫩绿的牧草。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洛感觉自己有些饿了,他放缓马速,走入毡房之中。
最终停在一顶看起来最大的毡房前,轻轻问道:“打扰,有人吗?”
闻声出来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头发胡乱缠在脑后,衣服五颜六色,每一片都沾染着脏物,脸色晒得鲜红。
那女人听不懂中原话,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
萧洛跳下马,指指自己的嘴巴,又拍拍自己的肚子,问道:“可否讨一点吃食?”
也许是看懂了他的动作,也许是见萧洛长得俊美,说话又斯文,女人转身进去,很快拿了一个青稞做的饼出来。
萧洛接过饼,欠身道了谢。
北莽不流通银子,但银子是好东西,北莽只有贵族才拥有,用来与西域或北凉的商人交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果萧洛把银子给面前的女人,恐怕等着这个女人的就是通敌的罪名。
他拿着饼,牵着马,来到河边,一直往上游走,直到再也看不见毡房与牛羊。
自己捧了几口清水,把饼吃完了,才让两匹马去喝水。
这水,甘甜极了。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月亮升了起来,星辰把光辉洒在草地上。
萧洛躺下,想着李寒依在草原上,是不是也曾这样合身而睡。
枕着星光,枕着河水,枕着宁静的天地。
满船清梦压星河。
不知睡了多久,萧洛猛然惊醒,战马嘶鸣,火光冲天,他讨过饼吃的那片牧民集居地,燃起了大火。
百顶毡房都在燃烧。
哭喊声遥遥传来。
“难道是因为我?”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萧洛顾不得牵马,朝着毡房疾奔而去。
果然是柔然铁骑。
黑压压地围住了毡房,所有的牧民都被赶到了中间,老人瑟瑟发抖,妇女低声抽泣,孩子害怕地哭叫。
一个戴着铁面具的人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问道:“那个男人到底在不在这里?”
几位牧民都把手指向了那个给萧洛青稞饼的中年女人。
女人惊恐地摇着头。
刷。
面具人一鞭抽去,那女人痛苦地倒在地上,背上的衣服已被这鞭抽成了两半,火光中露出白色的皮肉。
她确实不知道那个长得好看的男子去了哪里。
萧洛嫌弃那片的水被牛羊喝过,走到了十几里外的上游喝水,这些牧民看了几眼他的背影就漠不关心了。
面具人又是一鞭抽下。
抽断了她背后的骨头,那女人凄厉地呼叫着,没有任何人敢上前。
甚至连她的丈夫都缩起了脑袋,不敢再看。
人群中的孩子们也停止了哭喊,纷纷躲进父母的怀中。
面具人望着其余的牧民,嘴角露出阴冷的笑容。
萧洛粗略数了数这支队伍,没有柔玄镇的人多,约在五千到六千左右,一半的骑兵冷漠看着牧民,另一半的骑兵举着火把,照着残忍的一幕。
萧洛知道问不出他的消息,这群牧民全部都要死。
女帝连一个城池都能屠灭,何况是一群流动的牧民。
就在面具人再次举起马鞭时,萧洛走进了人群中:“我在这里,放了他们。”
几千骑兵没人看到萧洛是怎么出来的,那些被包围的牧民更是像见到鬼一样,四处躲避,只想离萧洛远远的。
面具人的气势变了,一股恐怖的威压突然降临,牢牢锁定在萧洛身上。
原来刚才,他在有意压制自己的境界,装成一名普通的军队统领。
那人不仅气势变了,说话的口音也变了,他将自己脸上的铁面具推了上去,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
“中原剑仙?”
感谢看到这里的朋友,换了地图之后几乎没几个读者了。
其实有没有读者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这书开头就崩了,之所以坚持写下去,只是不愿当个死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