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敦煌城主
萧洛看了一眼那地上痛苦嘶叫的女人,只因一个青稞饼,便遭到了这场大祸。
“放了他们。”
数千人的铁骑之中,萧洛淡淡说道。
跳跃的火把照得他的脸更加俊美,衣角被风吹动着,宛似仙人。
但柔然铁骑知道,他不是仙人,而是魔鬼。
这支队伍到了乌拉峰,看到了更漏子的尸体,还有两万柔玄镇铁骑的诡异死亡方式。
没有人在死之前笑得那样开心。
但偏偏,这两万人全部保持着微笑,好像集体参加一场狂欢,在快乐中被无声地夺走了生命。
首领当即兵分四路,沿四个方向追了出来。
他们看到了那边大河,首领说,跟着大河追。
追到这片蒙古包,几句恐吓之后,牧民果然交出了给萧洛青稞饼的女人。
本以为中原剑客已经逃走了,不料他自己走了进来,走到包围圈中。
“放了他们?”
首领发出一声嗤笑,摘下铁面具扔到地上。
“你们要找的人是我,没必要牵连无辜。”
萧洛试图讲一讲道理,就算给他青稞饼的女人有错,不该对陌生人施以善心,但其余的牧民,跟这件事毫不相干。
“无辜?哈哈哈!”
首领仰天大笑,喉结上下滑动。
他好不容易笑完,却从马鞍边摘下一杆长枪,一枪挑向地上的女人。
就在他枪动的瞬间,萧洛也动了,掌风如狂潮,将长枪拍到一边。
那人脸色突变,没想到萧洛会救人。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那人脸上露出狞笑:“听好了,我的名字叫耶律东床,是先帝的亲侄子,耶律虹材的孙子,现在被女帝亲任为西京兵部右侍郎,受封镇国将军,节制柔然四座军镇。”
听耶律东床长长地介绍完自己,萧洛只是挑挑眉问道:“耶律东床在你们北莽的宗师排名榜上,地位不如洪敬岩吧?”
洪敬岩尚且被萧洛杀死,何况是不如他的耶律东床。
“那个废物!葬送了两万柔然铁骑,如果他还活着,本帅会亲自取了他的人头。”
萧洛听明白了,这个耶律东床不过是仗着出身好,家世高,被女帝提拔的王帐成员而已。
“那就希望你比洪敬岩多支撑一会儿。”
天斩出鞘,金光灿烂。
反正要开打,萧洛不想多费唇舌。
耶律东床为大金刚境,又是马背上成长起来的年轻俊杰,实战经验丰富,堪比指玄境。
在北莽,以金刚越级杀指玄,并不算很特别的事。
耶律东床对自己有信心,他挥动长枪,迎向天斩。
然而一招相击,耶律东床就知道自己错了,枪对剑,长对短,马上对马下,他本拥有力道上的绝对优势,却被一剑震退。
胯下战马嘶嘶痛叫,已为剑气所伤。
耶律东床跳下马,挺枪再攻,顿时枪影如龙,破空裂云,势不可挡。
萧洛再起一剑,真元贯入剑身,以力破之。
枪剑相交,轰然又是一声巨响,震得数千人心中突突直跳,大地仿佛遭了雷击,连骑兵手中的火把也猛然跳跃了一下。
好强烈的剑气。
两招试完,耶律东床产生了畏惧,他是皇亲国戚,拥有祖宗留下的无数遗产,不是那种用命去拼军功的普通人。
祖父耶律虹材对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命是最宝贵的,没了命,便什么也没了。”
因此,耶律东床很惜命,他从没在战斗过真正拼过命。
以往的战斗,更不需要他拼命,比如眼前的这场战斗,他身后不是还有六千骑兵。
带兵,就要给他们争得军功的机会。
所以耶律东床退了,他长枪一挥,吼出一个字:“冲!”
身后铁骑席卷而来,耶律东床慢慢退出了队伍,退出了那片还在燃烧的毡房。
他明白洪敬岩为何会死,也庆幸洪敬岩死了,洪敬岩比他厉害,那么他临阵脱逃就没什么好说的。
女帝最多撤了他的四镇军权,不过有祖父在,很快他就会东山再起。
萧洛自然不知道耶律东床心里在想什么,但他不会让耶律东床逃脱,否则不仅这里的牧民,也许还有更多的牧民因他而死。
剑起,光明来。
这一招,萧洛用了十成的功力,剑光如风翼,卷向千万里。
他迎着六千铁骑冲了过去。
风吹到的时候,也是光明照到的时候,冲锋的骑兵们与柔玄镇的骑兵一样,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光明在眼前展开,每个人都进入了自己渴望的世界。
包括那些披着重甲的战马。
凶意消失,杀意溃散,所有人的速度都慢了下来,放下了手中握着的兵刃。
萧洛冲到了骑兵的马前,接着冲入了阵中,一直往前突进。
剑光所到之处,人头滚落,战马卧倒,火把掉落地面。
被驱赶到一起的牧民们,看到了此生令他们最为恐怖的画面,那是绝对的屠杀,绝对的魔神。
牧民们跪了下去,望着萧洛的背影不住叩拜:“光明神在上!光明神在上!”
那个被打残的女人,匍匐在地上,痴痴盯着萧洛,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兴奋,她竟然给光明神赠送了一块青稞饼。
屠杀六千骑兵的时间没有太久。
但耶律东床已逃得很远了。
思忖了片刻,萧洛放弃了追赶耶律东床的想法,像这样的人,北莽太多了,杀了一个并不能解决北莽贵族视人命为草芥的传统。
何况,自己杀的人更多。
萧洛走到河边,洗净天斩,洗净手,再往上游找到自己的马,趁夜再往东行。
这一场厮杀下来,肚子又饿了。
但从这刻起,一直到敦煌城,萧洛没有再靠近牧民,更没有向他们乞求食物或水。
连续奔驰三天,他终于来到了敦煌城。
这是位于草原东边的一座大城,是连通北历的交通要道,茶马互市的重要关口。
与瓦筑城的简漏不同,敦煌城全部用巨型青石筑成,辅以原木、米浆,城墙高达六丈,四面各自设有一个城门。
因中原剑客的闹腾,北莽全境都在戒严,敦煌城虽没有完全关闭城门,但入城的检查比以往严厉了很多。
尤其是对外来者。
如果不能提供有力的身份证明,便被当成奸细抓入大牢。
萧洛远远望着城门,思索着如何寻找李凡忪两人。
当时苏德只说将他送到敦煌城,却没有说到了敦煌该如何做。
此时的李凡忪确实已经进了敦煌,而且正躺在城主府里,吃着西域运来的甜瓜,身边还有两名丫头服侍。
从提兵山到敦煌,一路走走停停地御剑,好在苏德被风干的身体甚轻,没有给李凡忪带来太重的负荷。
两人到达敦煌城门的时候,苏德用北莽话对守城士卒说了什么,守城士卒便一脸讨好地将他们放进去了。
苏德又指点李凡忪将他送到城主府。
进了城主府之后,出来迎接两人的竟然是名极美的姑娘,她就是当今敦煌城的城主宋小腴。
宋小腴是上代城主的侄女,唯一的亲人,等到上代城主死后,指名让她接替了城主之位。
女帝对此欣然接受,亲笔题写了任命状。
看到苏德的样子,宋小腴大吃一惊:“师兄,你怎会?”
李凡忪将苏德放下,说道:“他受了提兵山的风刑。”
苏德挣扎着把这段时间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恳求宋小腴:“这位李道长虽然与中原剑仙是同伙,但看在他救我的份上,能否放过他?”
宋小腴皱眉不语。
她自小父母双亡,那里还没有被叔父找到,独自流落在外,被苏德的师父,一个在草原上行游的歌手捡到。
宋小腴记得很清楚,那天她饿得走不动了,蜷缩在几只即将被宰杀的羊羔中间,是苏德发现了她。
苏德拉着师父,硬是把她收养了,从此跟随他们四处流浪。
师父不仅救了她,更传了她一身武功,宋小腴能在坚难的环境里活下来,并且等到了叔父。
如果没有当初苏德与师父,宋小腴早就死了。
这恩情得报。
宋小腴和声说道:“师兄,我可以救下你,哪怕女帝罚我,但是这个中原人必须离开敦煌城,因为他的同伙又杀了几万柔然铁骑。”
“啊?”
苏德大为吃惊,难道那个救他的公子,比中原女剑仙还要厉害?
宋小腴把这两天新收到的情报也说了一遍,要命的是,那个人竟然往敦煌城的方向来了,绝对不能让进入。
宋小腴想了想,对李凡忪说道:“你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等你的朋友来了,你就出城。”
“可以。”
本来就不想跑这一遭,他们要去的是棋剑乐府,李凡忪才不愿呆在这里。
晚上,宋小腴安排了好酒好菜,送到李凡忪住的客房,又让了两名侍女服侍,让李凡忪好好地享受了大少爷的感觉。
到第三天,还没有发现萧洛的行迹。
宋小腴将萧洛的大致相貌吩咐到守城官处,让四个城门密切注意此人,一旦发现,前来城主府汇报领赏,不可惊动该人。
萧洛根本就没有靠近城门。
第四个深夜,萧洛直接翻过城墙,进入了城内。
抓了一个巡逻的士兵,问清了城内的形式,然后让他带路,带到城主府。
萧洛的做法简单而直接,让城主替他找人。
当他摸进城主府的后院,再摸到一间点着烛光的房间时,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房中的李凡忪正翘着脚,一抖一抖地吃瓜,旁边坐着两名相貌清丽的少女,一名替他喂瓜,一名接他吐出的瓜籽。
“李道长,别来无恙?”
熟悉的声音在屋中响起,李凡忪吓得跳了起来。
“萧洛,小道这是见了鬼?”
“你这副样子才是真正见了鬼。”
“嘿嘿,在天紫你也没给我安派宫女……”
“瞎说什么!”
萧洛及时打断他的话。
李凡忪吐吐舌头,差点他就说漏嘴了。
“苏德要找的人就是城主,城主是他的师妹,说了担保他。”
“这种关头还能保下他,城主不是个简单人。”
李凡忪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宋小腴人美又和气,完全不像身居高位的人。
“你要不要去见城主?”
“到了此地当然要见。”
萧洛想的是先了解城主,敦煌城正对着云中城,一旦两军开战,敦煌就是北莽的前线。
两名侍女听不懂北历话,但看到萧洛俊美的容颜,不禁都在偷偷瞟着他。
李凡忪这两天刚刚学了几个北莽词,连连对她们说道:“城主,城主。”
“是。”
两名侍女施礼离开,去向宋小腴禀报。
很快,宋小腴来到客房。
见到萧洛不禁一愣,眼前的男子不仅相貌英俊,而且一身的贵气,举手投足间,皆是难以名状的尊贵。
他不是江湖人,至少不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人。
宋小腴并没有怪罪萧洛翻墙而入,而是笑着见礼:“妾身宋小腴,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萧洛同样一愣,在他心中不简单的城主竟然如此年轻貌美,而且礼仪十足,说着流利的北历官话。
“在下卫琅,多谢城主招待我的朋友。”
“也多谢你们救了我师兄,不过……”
萧洛明白这不过后面的意思,坦然说道:“没错,柔然铁骑和洪敬岩都是被卫某所杀。”
“真的是你!”
北莽邸报中把萧洛描述得宛如天外魔神,哪知是这样俊美的少年。
两国已成敌对,萧洛没有攀交情的想法,直接问道:“我们前来北莽,是为了雪云剑仙,不知城主可有她的消息?”
宋小腴摇头:“那位女剑仙着实厉害,女帝倾全国之力,还是没能找到她。”
萧洛又问道:“听说草原上有一辆黄金马车,不知城主知道多少?”
“黄金马车?你说的是九王子延真吗?关于他,妾身倒是知道一些。”
“原来他叫延真。”
宋小腴笑道:“北莽与中原的皇朝不同,向来立贤不立长,王子当中最有能力的一个,才能被立为太子。”
嫡长子继位制,是中原皇朝用了许多鲜血与教训换来的,也是维持皇朝稳定的最好方法。
但草原不同,草原需要力量,只有拥有最强力量的人,才能保证自己与王族的安全。
因此,北莽选择了立贤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