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伙计没几个肚腩干瘪,赌坊侍应均是手里豪绰之人。
顺天酒楼作为汴梁城数一数二的酒庄子,里面的伙计更是酒桌好手,初来酒楼做事的尚且还能保持对饮酒的克制,可若是忙活上个一两年,个个都成了酒糟鼻子大肚腩。
稻村来顺天酒楼已有年头,在一众伙计中喝起酒来也是无人匹敌。段掌柜体谅他们,隔三差五会赏一些酒水让他们解馋,可这点酒怎么能够。
慢慢的,酒楼伙计间就有了偷酒喝的风气,稻村今日正是使了一着偷桃换李。
知道三楼客人偏多等着饮酒,便用大酒瓮在酒库中满满灌了一壶。领回去的路上,被一缕缕酒香撩拨着。
稻村拧着眉,看着酒瓮中晃荡的香醇酿酒,双腿就像两根钉子牢牢扎在地上,挪不开半步。
“嗒~”一点口水沿着嘴角滴落在酒瓮里,漾开一圈圈波纹。
稻村抬起胳膊拭了拭嘴角,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撒开两腿跑到临街小酒店,买了些散装酒水,与手中抱着的酒瓮掉换了一下。
“今晚回家能好好醉上一场了。”稻村一边盘算着,一边向酒楼后面的柴房走去,方才掌柜吩咐了他去喊杨明旺回去干活。
……
“杨哥,你看兄弟就是嘴馋了,我也是第一次偷酒。”稻村语气中带着乞求。
“哈!原来你偷酒喝……要不说也行,那我可有甚好处?”
杨明旺平日一直被他欺负,今天终有机会找回场子,他决定要好好敲诈他一番。说话间,故意提了提嗓。
“别别……”
稻村被杨明旺的声音吓了一跳,情急之下抬起手掌就捂住了他的嘴巴,眼含惊恐地向四周看了看。
“呜~呜!憋死我了。”
大手捂在杨明旺嘴上,不留一点空隙,憋得他透不出一点气息。用尽力气才把稻村捂住的手扳下来,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对稻村翻着眼白。
稻村站在原地,脸涨的通红,裸露在衣袖外面的双手交织翻动着,观其色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说甚。
“行啦,行啦,我答应你就是。”
杨明旺喘匀了气,看着稻村这个大个子局促的样子,有些好笑。
他知道酒楼伙计偷酒喝本也是常事,段掌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在这瞎操什么心。
也没等稻村说点感激的话,杨明旺就抱起酒瓮歪里歪斜的向酒楼走去。
……
“府尹大人,酒瓮装酒容量甚大,当日三楼所有客官均是饮此劣质酒水,并非我家段掌柜所酿。”杨明旺一五一十地将当日客官所饮酒水被掉包之事交待了清楚。
“你如何能证明你拿的酒是劣质酒水?”
元侃阴沉着脸质疑杨明旺说出的话。他知道如果那日饮酒不是段掌柜所酿,那这件案子就和段掌柜无半点关系,段掌柜也就被他们冤枉了。
“那日三楼有一位行事凶狠的公子,我吃了他喝骂,就没再敢上去,手里的酒还剩下一些。”杨明旺似乎早就料到元侃会有此一问,身手利索的从腰间鼓捣出一个粗陶酒瓶。
元侃眉毛微微皱起,眼神瞟向元佐方向,只见纸扇轻摇和没事人一样,眼观鼻,鼻观心,对堂上发生的事丝毫不关心。
看到元佐如此气定神闲,元侃心中愈显惊慌。他了解他这个哥哥,元佐长相凶恶,但绝不是莽撞之人。之所以不看堂中发生了什么,是因为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
元侃心神不住向下沉,不知不觉愣在那里出了神。
见府尹大人发愣,堂下也无人敢去催,只能随着他一起发愣。
可是元佐毕竟不是其属下,开始还听杨明旺讲的津津有味,等着看老三出洋相。突然间公堂没了声音,时间如静止一般。
“咳~咳~元侃……”元佐挺着一张红脸,迈步走到元侃面前,轻咳两下小声提醒道。
“嗯,嗯?”元侃如梦初醒,缓过神来发现自己额头渗满了冷汗。
“别丢皇家颜面。”
元佐小声丢下一句后又坐回远处,只是此时他不再闭目养神,而是收了扇子,视线在公堂诸人间扫视。
“仵作,验酒”。
元侃招呼一声后,从他左手边走出一个面色发青,身穿官服的中年,走起路来隐隐带着阴森气息。
他接过杨明旺手中酒壶,拔掉塞子闻了闻,又从袖口抽出一根纤细银针探了下去。
半晌后,仵作小心将银针抽出,针身雪亮,毫无变化。仔细翻看了两次后,向着元侃方向轻轻摇头。
元侃早就料到,这酒自然没毒,让仵作验酒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走个过场。
看来,今日拿办段掌柜已没有一丝可能。为今之计只能暂且拖延一番,下堂与太傅再另行商量对策。
此时,见仵作验毒完毕,元侃迫不及待敲了下惊堂木,“本案疑点重重,段掌柜暂且收押,待本官查明原委后,择日审判。”
“慢着!”元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上前问道,“既然无法定下段掌柜的罪,为何还要羁押入狱。”
“兄长认为该当如何?”元侃强忍怒气,声音冰冷的问道。
“放人。”元佐也拉下脸来,眼神毫不退让地望向元侃。
“你是要欺人太甚。”
“这是律法。”
二人站在原地针锋相对,谁也没有挪动一步。元侃钢牙紧咬,眼睛似要喷火般望向元佐。
“好,放人!”
元侃扔下这句话,袖袍狠狠甩向身后,转身离开公堂。
府尹老爷走了,堂上三班衙役也收了家伙式各自折返住处。看热闹的百姓更是作了鸟兽散,瞬间走个精光,只有对堂上精彩之处的议论声还不绝于耳。
转眼间,堂上只剩下元佐、段掌柜和杨明旺。
“还跪着做甚,没跪够么?”元佐打开纸扇开着玩笑。
“殿下救命之恩,我自当舍身相报。”段掌柜眼眶湿润,泪珠打转。
“行啦行啦,活着多好,干嘛总想着要去死呢。”元佐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后,伸手去搀扶地上的段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