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到中途,就在阿春感到刮脸寒风时,龙小青手腕轻抖长剑由刺转拍,狠狠抽在了叶念安脸上。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叶念安眼前一阵模糊,脑中幻象也瞬时消散不见,取代映入眼帘的是阿春一副惊愕面色。
叶念安摇了摇头,企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你们怎么在这里?辽军呢?我娘子梓欣呢?”
“叶大哥,哪还有什么辽军啊!
你是不知道,方才差点没把我胳膊咬断了。若不是龙师傅一剑抽醒你,现在还咬着呢!
你看……”
说将着,阿春抬起被叶念安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腕。
“阿春兄…”叶念安眼含歉意的望着他,欲言又止。
“只要叶兄没事就好,这样阿春的小命也能保住了。”阿春话中有话地斜了眼龙小青。
随即迅速闪到一边,从衣摆扯下一块布条,为自己包扎起来。
“认识这个娃娃么?”龙小青将树林中捡来的竹桶推到叶念安面前。
“嗯?”叶念安疑惑地伸手接过,掀开竹桶顶盖向深里望去。
竹桶不足一米,齐肩宽度,里面坐着一个女娃儿,身子粉嫩,正面套着一块水绿肚兜。
见叶念安瞧着他一动不动,突然裂开小嘴嘤嘤嘤的嘟哝着,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女娃调皮地踢蹬着双脚,身上肚兜也松散开来,顺着敞开缝隙,一条红绳穿起类似动物的牙齿显露出来。
叶念安双眼直直盯视着吊坠再也移不开分毫,心底油然而起的一抹思念令他骤然清醒。
顷刻间,才回复的神思又拉回尘封回忆中。
他趴伏在竹桶边缘,放声嚎哭,破败后院中斥满悲凉。
【两年前】
节令刚过立春,横谷寨四倚荒山尚不显春意。
蛰伏了整个冬日的獐熊野鹿经不住东风撩拨,相继在冬眠中苏醒过来。
整个隆冬的休眠,满腹饥饿促使着这些山间猎物再也呆不住洞穴之中。
纵使洞穴外头亦是一片萧然,无食可觅,却还是抵不住不死的心,摇着身体晃晃悠悠地散步在山林间,以期偶遇落单小兽充饥填饱。
立春时节,对林中野兽自然算不得什么天时,可是对于世代居住在荒山脚下的横谷寨猎民来说,却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未及开春,田地冻土未开,要等到下月惊蛰以后,方可下田耕作。
村里早有赋闲了一个冬月的年轻猎户按捺不住性子,个个摩拳擦掌着紧绷劲弓,背斜箭壶。
虽说出入深山猎物渐多,隆冬凋敝缺少枝叶遮掩,更方便狩猎,但这些经了冬眠的野兽也因饥饿过度,比平时更凶猛危险了许多。
以往几年里,亦常有经验不足的年轻猎手葬身猛兽胸腹。
横谷寨每年这个时候,外出狩猎均是挑选了村中年轻机敏的猎手集中上山。
而这一年,也是叶念安第一次站在村里的狩猎队伍中。
“念安兄,磨蹭什么呢,大伙就等你了!”
“来了,来了。”叶念安一边回应着,一边不舍地抚摸着秦梓欣的脸颊。
“放心吧!过几日我就回来了。”
自叶念安被选进村中狩猎队伍后,秦梓欣就一直放心不下,整日愁眉紧锁,高兴不起来。
曾经过去的许多个年头,叶念安一家不被村里接纳,全是叶念安独自进山捕猎。
即使山林野兽凶猛,可终究是没开灵智的畜牲。而此回,虽是以村里的狩猎队伍进山,反是令秦梓欣心生疑顿,生怕叶念安被村里小人算计。
秦梓欣神色黯然地点点头,轻声说道,“官人定要格外小心,莫要总冲在前头。
如若太过危险,回来便是,家中也可度日。”叶念安郑重应过,才背上打猎器具转向门外。
这一走,就是小半月。
冬日,经了东风暖阳的驻足包裹,压在枝头的冰雪缓缓化成水珠,衔伏在树梢顶角。
秦梓欣每日把家里清扫妥当后,就坐在柴门前翘首眺望村寨唯一通往山上的小路。
目光随着幽径小路,延伸到山林深处,直至化为林间轻啸的春风摆动枝条。
又是一天朝阳日暮,秦梓欣从板凳上站起身子,轻抚着日渐隆起的小腹,向里屋走去。
脚步还没迈开,蓦然听闻身后似有隐隐碎步杂沓,掺着沉闷急重的气喘声,从那条望了无数次的小径传来。
“官人回来了!”秦梓欣面露欣喜,转身就往院外跑去。
果不其然,曲折山道上,半月前进山捕猎的队伍,正纵向排列着匆匆赶往村寨方向。
而纵队最首处,正是她日思夜想的郎君——叶念安。
此时天光还未消退,秦梓欣刚喘着气跑到村口,就有同村之人看到了她的身影。
抬手扯了一把闷头赶路的叶念安,微笑轻喊道,“叶大哥,叶大哥,换我来吧!你家娘子在村口等你了。”
叶念安脚步一顿,朝同村伙伴手指方向顺势望去,便看见秦梓欣的一道倩影。
心间一喜,一路疾行的疲累也霎时舒缓了许多。
就在此停驻的工夫儿,秦梓欣已跑至近前,叶念安手中正抬起的简易木架被毫无遮拦地闯进眼帘。
木架上横躺了一个人,身躯已血肉模糊,辨不出面目,喉中偶有风箱一般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
“叶郎……”
瞄了一眼木架后,秦梓欣更有触动。想到叶念安这一路凶险,胸中酸楚瞬间决堤。
半月来担惊受怕的紧绷神经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便扑倒在了叶念安怀中。
“叶大哥,快和你家娘子回去吧!这里有我们抬着去村长家。”同行交好之人,好心关照道。
听了同行人的这句话,紧了紧怀中娘子,又看了看木架上的伤者。
略一思虑后回道,“也好,那就辛苦大家了,我先回家。”
榻上,秦梓欣在叶念安掐过几下人中后缓醒过来。
叶念安悉心喂了几口热汤后,秦梓欣才虚弱地开口询问起半月来的打猎经过。
叶念安心知梓欣担忧自己,也就择着不甚凶险的事讲了几件。
因简易木架上的伤者已被梓欣撞见,自然是瞒不过去,便将野兽如何伤人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
“如此说,就是为了这么一颗动物的牙齿?”
秦梓欣将叶念安方才递到她手中的野兽牙齿,举至近前仔细研究了一番,口中不自禁嗔怪道。
“嘿嘿,娘子你可莫要小看这颗牙齿。
为了它,村里好几个打猎好手都挂了彩。
适才躺在木架上的武家大朗,也折在了这颗牙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