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初的手藏在被子下,因此慕云深并没有看到她的动作,他问:“什么事?”
他本来想回答“你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但怕刺激到陆初,只好作罢。
陆初:“比如什么重要的人?”
闻言,慕云深眸『色』黯了黯,嘴角却始终噙着淡淡笑意:“比我还重要吗?”
陆初皱了皱眉,略加思索片刻,手指从小腹上移开:“没有。”
慕云深的笑意直接上达眼底,“那就不要想了。”
陆初:“嗯。”不纠结了。
慕云深伸手替她掖被角,忽地想起什么,手指下移,隔着被子落到了她的腿上。
陆初吓了一跳,连忙按住被子戒备地看着他,“你干嘛?”
慕云深:“……给你按摩腿,顾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下床走动,适当按摩对你的腿有好处。”
“哦。”陆初这才移开手,说:“小腿有点麻,昨天护工给我按过,今天感觉好像舒服了一些。”
“……”
慕云深对上她理所当然的目光,幽幽叹了口气后,任劳任怨地给妻子按腿了。
除了回c市的那几天,几乎都是慕云深亲自照顾陆初的,他做这些事情已经娴熟无比,力道比护工拿捏得更加精准。
慕云深低头给陆初按摩时,陆初就盯着他看,男人面部轮廓分明,五官生得恰到好处,分开不会过分精致,但是组合起来却是格外赏心悦目,只是紧抿的双唇莫名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
但这份冷漠对上陆初的瞬间就会立即烟消云散。
慕云深稍一抬头就注意到陆初的视线,唇角微微上扬:“力道可以吗?”
陆初淡定地收回视线,“还行。”
“那有没有奖励?”
“嗯?”陆初『迷』茫地看着他,“什么奖励?”
慕云深将她的裤腿拉好,重新塞进被子里,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身视线与陆初平齐:“礼尚往来,有往才公平,不是么?”
两人距离不过十公分,陆初几乎能感受到慕云深扑面而来的温热鼻息,她双手不由自主地揪紧了床单,“你不是我丈夫吗?”
“嗯?”
“那照顾生病的妻子,不是丈夫的义务?”
慕云深挑了挑眉,不语。
都不记得他了,倒把夫妻义务记得这么顺溜。
陆初看着他的神『色』,忍不住又往后缩了缩,“我是病人,你不要『乱』来。”
明明慕云深什么都来不及做,可陆初心中却莫名敲响了警钟,心想他以前也经常这样。
这个想法一出来,她顿时愕然了,慕云深以前也经常这样,经常怎样?
陆初忍不住去思考,但是一思考脑袋就开始闷闷地疼,好在慕云深适时将二人的距离拉离些许,道:“你说的也是。”
“?”
陆初尚未反应过来,慕云深已经以迅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语气幽幽道:“夫妻义务。”
“……”
偷腥成功的慕云深好心情地看着陆初一脸错愕的表情,很是无辜:“太太自己说的。”
陆初头疼脑热,心力交瘁:“我要睡觉。”
慕云深原本就只想逗逗她,闻言上前替她放平枕头,扶着她躺好,道:“躺一会,等会吃了『药』再睡。”
陆初果断闭上眼睛,懒得理他。
慕云深无奈笑笑,这一天的接触下来,他发现陆初失去记忆后,『性』子开朗了许多。
或许是曾经的那些记忆太过沉重,将她原本的『性』子深埋,失去记忆后,她逐渐展现出自己不为人知的那一面,竟是难得可爱。
他想,如果陆初一直这样也不错,至少,她眼中此刻只有他一个。这一直慕云深心中梦寐以求的,只是他却有些忐忑,因为如今的陆初亲近他,大抵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欠了他。
至于陆初对他们之间感情的态度,慕云深并没有把握。
陆初悄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就看到慕云深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什么,双眸低垂,浑身笼罩一层淡淡的忧伤。
她的心蓦地一缩,只觉得莫名有些难受。
初醒的时候,她脑中只记得慕云深这个名字,初始她以为邹成就是慕云深,然后才从他口中得知慕云深是她的丈夫,因为有事回了c市,陆初便不再开口,可今天中午慕云深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她虽然不记得他,可却对他有种莫名的熟悉,几乎在看到他的瞬间,就认定他就是慕云深。
于是,便有了两人见面的那番对话。
人的眼睛是藏不住感情的,陆初能从慕云深眼底看到他对自己那种压抑的情感,她确定慕云深对自己感情很深,可为什么情感却如此复杂。
陆初想不通,却本能得去亲近他,她想,她做手术之前应该也是爱他的,否则不会对他这依赖。
对,是依赖。
她初醒的前几天,虽然邹成和护工都照顾得很周到,但陆初却总觉不安,直到慕云深到来后,这种不安才慢慢消失。
好像,这个男人到来就是为她撑起一番天地的。
可越是如此,陆初就越想记起些什么,她想知道自己到底欠了慕云深什么,也想知道二人先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慕云深会有这种隐忍压抑的情感。
只是她努力就越徒劳无果,甚至脑袋里又开始闷闷发疼,让她只觉得呼吸困难。
“阿初,阿初!”
慕云深注意到陆初眉头紧锁,脸『色』更是难看,顿时吃了一惊,唤了陆初几声无果后,想要起身去叫医生,刚站起来,却感觉手指被陆初抓住,倏地回头看向她。
陆初已经睁开眼睛,撞上慕云深急得发红的眼睛时,愣了一下,才道:“阿深,我没事,有点头疼而已。”
慕云深呼吸一紧,用力回握住她的手指,颤声道:“你叫我什么?”
“阿深……”陆初脸『色』有些惨白,她费力扯唇笑了笑,道:“我以前是这么叫你的吧?”
慕云深:“你……想起什么了?”
陆初摇了摇头:“我很努力想了,但是实在想不起来,抱歉。”
话落,慕云深猛地俯身将她揽进怀里,在她耳边低低道:“别想了,想不起来就算了,只要你像现在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阿初。”
慕云深把她抱得很紧,就像是抱着一样失而复得的珍宝。
陆初看了眼身上的男人,忍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在他背后拍了拍:“你……”
她刚开口,慕云深就抬头看向她,湛黑的眼底情绪浓重,几乎一眼就要将人吸了进去,更重要的是陆初发现他眼眶通红,隐有水汽浮动。
她怔了一下,原本想说的话,愣是没有说出口。
二人一直维持着这样对望的姿势,直到病房的门被人敲响。
陆初这才回过神,她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推了推慕云深,“有人来了,你先起来。”
慕云深缓缓起身,门外的人进来时,他眼底已经恢复如初。
护士推着小车走进来,看了慕云深一眼,小声道:“病人该吃『药』了。”
“我来吧。”慕云深接过装『药』的小袋,扶起陆初,喂她吃『药』。
护士看着陆初吃完『药』后,便推着小车离开了,邹成走进来,把慕云深的晚餐放在桌上,也默不作声地跟着护士出门了。
陆初看着二人出门的背影,狐疑地看向慕云深:“为什么我觉得他们很怕你?”
慕云深挑了挑眉:“有吗?”
“有,特别是邹成。”陆初回想了下二人刚才的反应,肯定地下了结论。
“邹成之前办事不利,被我扣了一个月奖金。”慕云深淡淡道。
“他说他是我的保镖。”
“嗯,他没保护好你。”
陆初更疑『惑』:“我生病又怪不到他头上,跟他有没有保护我根本没关系,不是?”
慕云深:“我让他寸步不离跟着你,他擅离职守。”
“哦。”陆初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若是存心想逃,他怕是看不住我。”
慕云深:“……”
每个失忆的人都像他太太这么有自知之明吗?
病房外被迫听墙角的邹成,一脸郁闷地想:“太太,虽然你说出了事实,可是扣奖金的权利在先生手上啊!”
……
慕云深在青城待了一周后,陆初的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但并不能走太久,所有大部分时候还是慕云深推着陆初在医院里散步。
这天,二人散步时,陆初问慕云深:“你这么长时间不去公司可以吗?”
一周下来,陆初对慕云深的身份已经有所了解,也偶然见过一次冯清,知道他工作很忙。
慕云深道:“没有什么比你重要。”
陆初只觉得心底暖暖的,心情莫名好了几分,“今天没风,我们多在外面待会再回去吧。”
“好。”
青城附院的休息区是花园式的规划,零零散散地聚集着些病人和家属。
陆初被慕云深推着慢慢走走,偶尔抬头和他说几句话,忽然感觉心底很是踏实满足。
二人前方不远处是一对青年夫妻,妻子穿着病号服,丈夫在一旁小心地搀扶着她,不时嘘寒问暖,二人前方,还有六七岁的小男孩,男孩一会儿拉着妈妈的手,一会儿拉着爸爸的手,一家人其乐融融。
陆初盯着小男孩,眼底突然有些酸涩。
手指不由自主地移向小腹,那里有条横向的伤疤,她隐约知道那是什么疤,但这么久来,心底却莫明畏惧询问它的由来。
慕云深察觉到异常,低头看向她,问:“怎么了?”
陆初抬头迎向他的目光,低声问:“慕云深,你一直没有告诉我,我们当初是怎么认识结婚的?”
这些日子,在她的要求下,慕云深也会跟她说一些旧事,陆初记得,他大多时候说的是二人婚后的事情,对二人婚前的事情,似乎并没怎么提及。
慕云深闻言,脚步微微一顿。
陆初见状,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莫非我们并不是恋爱结婚的?”
慕云深眼皮子跳了跳:“……不是。”
听到这个答案,陆初了然地撇撇嘴,“我就知道。”
慕云深问:“知道什么?”
“我长得又不好看,你怎么会看上我?而且我还是单亲家庭的,从小没有父亲……”陆初说到此处,眼底突然有一阵恍惚,脑中有张模糊的笑脸闪过,她喃喃着:“妈妈……”
刚才那些话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她从小没有父亲,那她妈妈呢?
心底突然一阵揪疼,霎时之间,陆初泪流满面,她抬头看向慕云深,颤声问:“阿深,妈妈她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慕云深眼底有些讶异,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绕到她面前蹲下,掏出纸巾一边擦拭着她的眼泪,一边温声安抚道:“别哭,对眼睛不好。”
陆初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她握住他的手,迫切想要知道一个答案:“你告诉我好不好?”
慕云深叹了口气,低头在她手背吻了吻,才凝着她认真开口:“你刚才不是问我当初为什么跟你结婚吗?妈妈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她去得的时候很安稳。”
明明冥冥之中已经知道了这个答案,但是听到慕云深的确认,心中却依旧痛得喘不过气来,这些情感来得过分汹涌,对毫无记忆的陆初只觉得承受不住。
慕云深脸『色』一变,没想到得到陆星愿去世会对陆初刺激这么大,已经没有散步的心思,直接抱起陆初,道:“我送你回病房。”
二人回到病房许久,陆初才在慕云深怀里慢慢平复下来。
慕云深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担忧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初沉默不语。
慕云深将她拉离一些,见她眼眶哭得通红,心间骤紧:“阿初。”
陆初嘴唇动了动,轻声道:“你骗我。”
“什么?”
“妈妈不是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你,而是『逼』你娶了我,慕云深,你娶我,不过是赎罪。”陆初的声音里,是慕云深熟悉的淡漠。
慕云深的身体陡然一僵,动作几乎僵持,他缓慢地翕动双唇,嗓音有些哑:“你想起多少了?”
陆初红着眼睛,看向他一字一顿道:“阿深,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欠你的是……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