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世的事情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
“而且我手上毫无证据,说出来你也可能不会信。”
“你只需要知道,你不是乔三槐夫妇的亲生儿子,你的生父萧远山,是契丹后族就行了。”
“那些想害你的人就是知道了这一点,合谋杀害了马大元。然后把马大元之死,栽到你的头上。”
“这件事处理不好,就不但会丢失丐帮帮主之位,还会被丐帮的人敌视。倘若惹起胡汉之争,中原豪杰人人与你为敌。”
向乔峰说出这件事,乔峰果然难以相信。尤其是朱武说他的亲生父亲萧远山是契丹后族,更让他热血上涌,忍不住就要大叫。
好在朱武已料到这一幕,催动清心琉璃珠帮他静心凝神。乔峰的心神被这股清凉的气息一激,顿时想起周围还有许多丐帮中人。在心中向朱武大叫道:
“不,不!你胡说八道,捏造这么一篇鬼话来诬陷我。”
“我是堂堂汉人,如何是契丹胡虏?”
“三槐公是我亲生的爹爹,你再瞎说……”
“不是我在瞎说,是他们要以这个理由陷害你!”毫不客气地打断,朱武向乔峰传音道。
乔峰闻言一顿,这才想起要陷害自己的人是谁,心中喃喃自语:
“他们……他们……要除去我帮主之位,那也罢了,我拱手让人便是,何以编造了这番言语出来,诬蔑于我?”
“我……我乔某到底做了什么坏事,让他们如此苦苦相逼?”
暗暗摇了摇头,朱武对乔峰此时的表现,感到失望不已。作为丐帮帮主,乔峰不但对手下篡权夺位没有足够的警惕心,还幼稚地问出这句话,让朱武认识到他只是一个豪杰,而非合格帮主: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才是江湖中掌权人的心态。”
“乔峰先前是太过顺利了,才会这么幼稚!”
在水浒世界掌权数十年,并且一步步由寨主成为皇帝,朱武在驾驭手下时最大的体会,就是在讲忠义的同时,对手下保持足够的警惕心。
像乔峰这样的表现,就是陷于表面的江湖义气,下意识地忽略暗地里的纷争。根本没有认识到,他的天下第一大帮帮主之位,多么让人觊觎。
所以,朱武直截了当地戳破他的幻想,让他知道只要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有明枪暗箭来袭:
“奚宋陈吴四大长老集体叛变,是因为你已经做出什么坏事吗?”
“无非是你在丐帮的威望太高,让他们下意识地相信这件事,想要把你拉下来。”
“无论你退位后他们能不能当上新帮主,丐帮新任帮主都没有你的威信。必然要倚重各位长老,增加他们的权力。”
“这是权力之争,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乔峰闻言茫然,仍旧想不通奚宋陈吴四大长老为何叛变自己。自己往日里对他们也极为尊重,对他们的功劳也铭记在心,他们还有什么不足,要一起反对自己呢?
回思自受上代汪帮主深恩,以帮主之位相授,执掌丐帮八年以来,经过了不少大风大浪,内解纷争,外抗强敌,自己始终竭力以赴,不存半点私心,将丐帮整顿得好生兴旺,江湖上威名赫赫,自己实是有功无过,何以突然之间,竟有这许多人密谋反叛?
若说全冠清胸怀野心,意图倾覆本帮,何以连奚长老、宋长老这等元老,吴长风这等耿直汉子,均会参与其事?难道他们是真的要和自己争权,逼着自己退位?
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东北角脚步声响起,有许多人奔来。乔峰抬眼望去,只见传功长老、执法长老,大仁、大勇、大礼、大信各舵的舵主,率同大批帮众,一时齐到。各人都有无数言语要说,但在帮主跟前,谁也不敢任意开口。
想到这些人在自己受到诬陷的情况下仍在支持自己,乔峰热血上涌,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洗清诬陷,不让这些支持自己的人伤心。
心中怀着感激,乔峰抱拳一礼,向众人道:“大伙儿分别坐下,我有话说。”
众人齐声应道:“是!”有的向东,有的向西,各按职分辈份,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的地坐好。看似乱七八糟地四散而坐,其实何人在前,何人在后,各有序别。
乔峰见众人都守规矩,心下更是宽了三分,强自微微一笑,用温和的语气道:
“咱们丐帮多承江湖上朋友瞧得起,百余年来号称为武林中第一大帮。既然人多势众,大伙儿想法不能齐一,那也难免。”
“只须分说明白,好好商量,大伙儿仍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大家也不必将一时的意气纷争,瞧得太过重了。”
他说这几句话时神色极为慈和,心中早已细加盘算,决意宁静处事,要将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说什么也不能引起丐帮兄弟的自相残杀。
众人听他这么说,原来剑拨弩张之势果然稍见松驰。
但是就在这时,一个坐在乔峰右首、脸容瘦削的中年乞丐站起身来,突然向众人道:
“请问奚宋陈吴四位长老,你们命人将我们关在太湖中的小船之上,那是什么意思?”
这人是丐帮中的执法长老,名叫白世镜,向来铁面无私,帮中大小人等,纵然并不违犯帮规刑条,见到他也惧怕三分。
四长老中奚长老年纪最大,隐然是四长老的首脑。他脸上泛出红色,咳嗽一声,说道:
“这个……这个……嗯……”
“咱们是多年来同患难、共生死的好兄弟,自然并无恶意……”
“白……白执法瞧在我老哥哥的脸上,还请不必介意。”
白世镜却不依不饶,继续追着问道:
“奚长老说并无恶意,实情却非如此。”
“我和传功长老他们,一起给囚在三艘船上,泊在太湖之中,船上堆满柴草硝磺,说道我们若想逃走,立时便引火烧船。”
“奚长老,难道这并无恶意么?”
奚长老理屈词穷,只得道:
“这个……这个嘛,确是做得太过份了些。”
“大家都是一家人,向来亲如兄弟骨肉,怎么可以如此蛮来?”
“以后见面,这……这不是挺难为情么?”
他后来这几句话,已经不敢面对白世镜,转向陈长老而说。
然而白世镜这时,却转变了对象,指着一条汉子,厉声道:
“你骗我们上船,说是帮主呼召。”
“假传帮主号令,该当何罪?”
这人是全冠清下属,不敢公然指证。向跪在地下的全冠清瞧了一眼,又向乔峰瞧了一眼,大声道:
“属下违反帮规,死有应得。”
“这中间的原因,属下不敢说。”
手腕一翻,白光闪处,噗的一声响,一柄刀已刺入心口,这一刀出手甚快,又对准了心脏,刀尖穿心而过,立时断气毙命。
白世镜丝毫不动声色,说道:“你明知号令是假,却不向帮主举报,反来骗我,原该处死。”
给这个人的死盖棺定论,也让乔峰先前所说的相亲相爱氛围,变得荡然无存。
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乔峰实在不知道白世镜为何逼得这样紧。但是白世镜不肯背叛自己、被四大长老擒拿又是事实,他作为执法长老追查这件事,也是应有之意。
只是无论如何,他心中到底有疑惑。朱武在这个时候,也向他传音道:
“白世镜是全冠清的同谋,他要以处置全冠清的名义,引出这桩阴谋。”
“丐帮现任的六位长老已有五位反对你,甚至还逼得帮众见了血。乔帮主不想让丐帮死伤更多,尽快主动退位吧!”
听得乔峰是悚然一惊,看着白世镜的作为,从心底透出寒意:
“他……他这是逼着丐帮兄弟见血吗?”
“难道只逼我退位,还满足不了他们?”
眼看白世镜又转向传功长老吕章,问他是谁骗他上船,乔峰大喝一声:“够了!”走到先前被白世镜逼得自杀的丐帮弟子面前,为他合上双眼。双目含着泪水,悲痛地向丐帮众人道:
“这是大智分舵的李春来兄弟,在全舵主麾下立了不少功劳。”
“没想到他没有死在抗击外敌的战场上,却在帮内纷争中死去。”
“这次叛乱的事情不要追究了,由我一力担起!”
丐帮弟子闻言,俱是感动不已。白世镜却不肯罢休,朗声道:
“奚宋陈吴四长老背叛帮主,违犯帮规第一条。”
“这等不识大体的叛徒,要按叛逆犯上的帮规处刑。”
喝令执法弟子,绑住四位长老。奚宋陈吴四人,三人束手就缚。陈孤雁独木难支,喃喃地道:
“懦夫,懦夫!”
“群起一战,未必便输,可是谁都怕了乔峰。”
只能无奈罢手,让这起叛乱以乔峰的胜利结束。
然而乔峰见此,心中却殊无胜利与喜悦之感。在知道白世镜和全冠清等人同谋后,他看到眼前这一幕,只觉更是心寒。四大长老都站在自己对立面,让自己如何处置?难道要杀了四大长老,或者把他们驱逐出去:
“四大长老和他们的追随者都驱逐了,丐帮还是丐帮吗?”
“我纵然当着帮主,还有什么意义?”
“他们这是在逼着我为他们开脱,然后逼我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