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瑾双手交于地,额贴手背而叩首,银白色的衣袂几乎要融进雪里。
有恳求也有决绝。
扶太傅看了只觉得刺眼,阵阵无力又无奈的怒气涌上心头,“你早便料到有这一天了吧?”
士族与伏锐走不到一起,扶瑾知道,扶太傅怎会看不透?
可她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为了一个伏锐,这般冷静到无情的抛下整个扶氏。
“是。”扶瑾坦然承认,在重生的第一天,他便预料到有此时情形了。
“扶怀玉,你当真冷血无情。”扶太傅的声音凉透了初冬的雪。
扶瑾怔了怔,“儿子不孝。”
又是一阵寂静,扶瑾几乎不敢抬头看扶太傅的面容。
他不愿承受府家家主对扶家嫡长子的失望。
昨夜积的雪从院子里的树梢上滑落,落在地上有轻响,似乎惊醒了扶太傅。
她长叹一声,终是道:“也罢,你向来有主见,娘也向来管不住你……”
“自今日起,你再不冠颍川扶氏之姓。”
扶太傅所完,眼中再也没有身为扶瑾之母的温和,只有身为扶氏家主的威严冷静。
站在整个扶氏的立场上,扶氏确实留扶瑾不得。
既然扶瑾先提了,也省了往后清理门户的事。
“多谢母亲成全。”
扶瑾长跪,目光落在身前的雪上,大抵是初冬第一场雪,薄薄的,浅浅的微凉。
身前有脚步声渐行渐远,是扶太傅转身离开了。
过了良久,待到双腿发麻,浑身冰凉,清竹实在忍不住来扶他,扶瑾这才缓缓起身。
他神色很平静,像初冬的雪。
“值得么?”有人走来,蹙眉问他。
扶瑾微微抬头,原来是宗女扶纪,他长姐,两人却没什么感情,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此时扶纪这一问,确实是满怀不解了。
扶瑾却是笑了,觉得这问题好不幼稚,“哪有什么值不值得,但看人乐不乐意罢了。”
世间事纷繁复杂,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看法,乐意做某件事的人觉得值得,旁人从另一个角度会觉得不值,有什么好纠结争辩的?
他执迷于前世那场盛世,也钦慕那一手缔结那盛世的人。
无关值与不值,他只是乐意这样做。
为其倾尽一切,也甘之如饴。
扶纪略微沉思,再不发一语,静默的目送他离去。
清竹担忧得看着自家公子,他没经历过前世那场腥风血雨,他不懂,为何一定要闹到这种地步。
家族除名啊,这是极重的惩戒,一般只有犯了极大的过错的人,才会除名,而扶瑾却自请。
届时,他便是天下人眼中离宗叛祖的人。
清竹不解,却也不敢问,只当公子深思熟虑,定然是有自己的考量。
可是旁人眼中清冷无情的人,分明也是难过的。
公子攥着他的手,握得极紧,微微颤抖。
他怎么可能不在乎,生他养他的是扶氏,教他护他的是扶母,他怎么可能毫无感觉?
他总用前世部分由扶氏造就的凄惨结局来强迫自己,强迫自己忘却血脉深处对扶氏的眷恋,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做到了,不会为脱离扶氏而伤神。
但到了这一刻,他才知,他有多么自欺欺人。
是将一种融入骨血的东西,剥离身体的疼,在他心底蔓延。
可他仍是笑了,如初雪凄清。
从此以后,再无所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