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虽说是想要教诲叶昶做人,可毕竟刀剑无眼,总不会就真的不管里面发生的事情,他只是打着青葱油纸伞在锁心寺外游荡,一边耳听八方地不时关注里面的动静。
原本老道在锁心寺附近,即便出现什么意外也能够在第一时间出现。
可巧就巧在当时一只雨燕正半空中飞行追捕小雨淅沥下忙不择路的昆虫飞蛾。
老道童心大发,如飞鸟般掠起抓住那只飞的雨燕,放在手中,并且运气,任那只雨燕如何扑哧翅膀都不能飞出自己的手心...
当他回过神来,那边已发生了不妙。
他急忙闭气抬臂放飞雨燕,连那把雨伞都悬停在半空中。
又脚踏临虚,下一刻便出现了厢房门前,从空中一脚踢开房门。
“妖孽,休得猖狂!”老道声若洪钟。
掐指弹出,一道白色气焰倾指而出,逼退了要杀叶昶的狐妖。
叶昶一喜,又抱怨道:“老道啊,你可算来了,再晚来一步老子就身死道消了!”
老道一双原本就小的眼睛迷起来盯着狐妖,神情格外猥琐,叶昶每次看到他这表情,都忍不住打颤。
“好重的妖气!”老道嗅了嗅鼻子。
狐妖被不知打哪来的无名道士猝不及防地踢了一脚,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向后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形,无名火攒了起来,“哪来的不知死活老道士!”
当初在凝翠楼,老道停下手来不杀蓝雪。
并不是因为叶昶说的要留手,而是他见到那狐妖身上毫无半分妖气和血气,犹豫了一下,这才没有去杀。
老道气机流转,背后那柄脏兮兮的浮尘应机而出,被老道握在手上。
在老道握住后,浮尘的白丝直挺而立,其中更是有着一条一直被周围白色所遮掩住的金色尘丝浮现出来。
本成圆的浮尘转瞬化成了一把刀状。
白作刀身金作刃。
老道右手握刀,衣袂飘飘,无风自动而起,前脚踏出,一步数丈之下已然欺身至狐妖身前。
剑有剑意,刀有刀势。
剑意推崇的是剑中似水缠绵、而又飘忽不定的真意,而刀势讲究的是那见山开山,见海开海的一往无前。
老道双手抱浮尘刀,抡了一个滚圆,使出了他自己拿手招式。
一线扶金摇!
刀影倾泻而出,化作刀刃的金丝在这一刀下仿佛活了过来,犹如一条游龙,狠狠地朝着狐妖来上一记摆尾。
老道的成名绝技便是这扶摇式,扶摇式脱胎于天下西青东潢的道门之西,青城山中冠绝天下的秘籍‘飖天剑’。
整个天下,道门开宗立派的不计其数。
有一点道行的魑魅魍魉都想要在那开山鼻祖的位置上坐上一坐。
可龙昌国内能称得上扛鼎道门也就那么几家,其中青城山、潢清山更是处于龙头,又因其地理分处东西,所以有西青东潢一说。
狐妖见到那来势一击,根本没有机会躲避。
便咬着牙要伸出自己那一双引以为傲的利爪,手臂上灰色毛皮攒动,一根根青筋如虬龙蜷曲,利爪尖端处也锋芒毕露。
可下一刻,如同刀割薄纸,他利爪便被划下,去势不减的金龙更是直奔脖颈,轻轻在那留下一道血痕。
杀完妖的老道方才那一身高人气质顷刻消散,其貌不扬的浮尘刀松塌塌又耷拉下来,被嫌拿在手中费劲的老道插在腰间。
强盗一家三口张大嘴巴,一脸惊骇。
这就死了?
见识过老道那撵走狐妖蓝雪的叶昶并不意外,反应过来的他跳到了三个强盗身前。
“呔!抢劫,快把手中的珠宝银票统统交出来!”
他凭着老道站在这里,也是狐假虎威了一次,拿起老大的刀,对着三人晃了晃道。
老爹将老二手中的褡裢恭恭敬敬地要还给叶昶,被横插一杠的老道拦下。
“叶小子,将这些银子给他们吧!”
叶昶听了这话,当即急毛了眼,“你说什么,老道?
你不会是傻了吧?
老子从双阳背了这一路子,辛辛苦苦地,可不能便宜给了外人。”
老道却并不理会在那里暴跳如雷的叶昶,甩给了老二那个装满金银的褡裢。
“你小子裤裆里、鞋子下、袖筒下...放起来的银票差不多也不少了!倒是这三个蠢驴,抢劫个人,连人家的全身家当抖不出来。”
叶昶不自觉捂了捂自己裆部,夹了夹袖筒腋下,模样倒像个不准男人靠近的小娘。
父子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被老道看着心烦,挥了挥手,吐了一个滚字。
......
“原来老道你早知道了这三个人想要抢劫我!”
“呦呵,照你这么说,这父子三人还真是重情重孝喽。
罢了罢了,老子就当花钱买个教训了,看透了你这个不靠谱的老道!”
半夜时分,叶昶老道两人共处一室,老道对叶昶解释着为何将钱给了那父子三人。
叶昶边听,边咬牙切齿道。
“现在有了刀,你小子不是要学武功么?老道只会耍刀,明天你就早起拿着那把刀挥吧,不多,先挥个千次。”
叶昶嘿嘿一笑,双眼不住的偷瞄老道腰间那柄害羞似小姑娘只露出一个头偷偷打量叶昶的浮尘,搓着手道:“老道,你看你那浮尘憋屈地挂在腰间,还不如让它在我手上光大尘楣,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况且我这都成了你徒弟,不赠送一俩趁手兵器也说不过去不是!”
老道被叶昶这句话逗乐了,“那照你那意思说,你家那冠绝双阳的财产还要分我个八九成当个束修喽?”
叶昶讪讪一笑,没有再提。
“你衣服里不还是有钱么,明儿到了益青城,买一把质量极佳的便是!就当我这个师傅的见面礼了!”老道极为有气势地道。
“不过你小子,这才出来几天?就惹上了两个妖怪,为啥妖怪不找别人,单单只盯着你?”
“真是晦气,害的我还要天天给你收拾烂摊子。”
“娘咧!老道,咱说话可要凭良心啊。
难道我就想要碰到妖精了?
如果碰到的都是雪茵那样的我还没二话,今天那个死狐妖现在我想起还浑身发毛....”
......
锁心寺寺内有东西僧舍,唯南有一小舍。
因长时间无人料理,寺内大院里蓬蒿满地能没人,只有十字交叉的青石板路面上不生杂草,直径通幽。
天色刚亮,红色的暖阳便从东升起,预示了今日艳阳高照。
叶昶在天色还未亮,便自顾自地从藉藁代床,支板作几的房间里,拎着那把刀尖有微弧的腰刀走出。
而那老道依旧躺在那里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叶昶出了家门已几天时间,虽说在家每日睡得是松软无比,不知铺了多少层丝绸锦缎的朱漆金雕檐拔步床。
如今睡得是简陋不堪的干草床,可一天的长途跋涉对这位一向能躺不坐,能坐不站的大公子来说,已经足够的疲倦。
有个睡觉的地方已然不错,咋还能有如此多的要求?
叶昶来到了十字交叉处那块方圆最为宽大的地方,双手重叠握住刀柄,按照老道的要求一次一次地不厌其烦地朝着前面挥砍。
叶昶虽然是个惫懒的货色,可那是因为这些年明知道自己是死,还做那些无用功干什么?倒不如好好快活。
可现在自己有救了,还需要继续浑浑噩噩下去么?
这几天与老道相处,老道也讲了若是自己想要活下去,便必须习武。
虽说习武对这病并没什么益处,可确是老道治疗此症的前提。
站立着的叶昶按照老道教他的法子双手叠起持刀,忽地右脚朝前踏出。
握着的刀借着这落脚而下的势呼地一声从右上斜劈而下。
接着他又收刀,作出攻势,右脚再次踏出,做出和方才同样的动作,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的重复。
凡事必作于细。
昨日老道要叶昶练刀挥刀而起,叶昶并没有任何不满和疑问,他对于‘绝知此事要躬行’的道理理解还是颇深的。
重复地挥刀无非是加强身体的协调性,尽量调动自己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肉。
这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道。
天下十八般武器,无论是什么功夫,无非是至简而已。任何胡里花哨的刀技剑法追溯其源头,也不过是劈、砍、刺、搅等十二板斧而已。
气蒸蓬蒿丛。
天色渐亮,无雨林中雾蒙蒙的一片被透过叶间而射下的阳光照的云蒸霞蔚,颇为壮观。
幽静,鲜有人足踏入的锁心寺中只能够听得到夹杂在丛林阵阵鸟声中的一声声低喝,伴随着叶昶最后的一次收刀,一千次的挥刀落下了帷幕。
叶昶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凝聚而下。
他挥了挥衣袖,将汗液抹去,拎着刀便打算朝着厢房里去,倏忽间,他感到咽喉处有一股逆血直冲口中与鼻间。
噗的一声,叶昶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
身子晃晃悠悠,最终趴倒在了略显泥泞的青石板地上。
潦水被一栽之下四溅开来,叶昶也随之而不省人事了。
一线扶金摇,取其势扶摇之上九天,其形宛若金龙腾空,其状为一线之刃而得名,刀法蜕胎于青城飖天剑却更胜之,为大道孟飞尘所创。——界谱·卷一下·刀招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