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听闻那个不正经的小家伙正是自己侄子时,嘿嘿一笑,“姐夫,你别说,市井中人常说什么孩子像舅舅,这话我看极是。
那小子我看着顺眼,有我当年三分风范。”
“那小子身边的老头子是谁?你们家管家我可见过,叶老头也是宗师人物,可样子对不上啊。”
叶文翦无奈道:“江湖上有一句话,一身儒雅英雄气,天下人愿识。”
身为皇子,虽未踏足江湖但知江湖事的李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惊呼道:
“莫非是孟飞尘?
怎么可能,那邋遢老头...没有半点那...儒雅气质啊。”
李世似乎不愿接受如雷贯耳的孟飞尘是那一幅样子,他喃喃道:
“怪不得侄子游历江湖会这般乞丐模样...
高人,高人呐。”
“...”
二人正说话间,从天而降一道灰袍身影,人还未至,便声先至道:
“老爷,老爷,雨公子回来了。”
叶文翦听闻这个名字,原先不错的脸色却陡然间作色一变,沉闷道:
“殿下,暂且在此地,我去去便回。”
叶文翦推开房门,不顾天上直垂而下的雨水,“管家,那小子果真回来了?”
管家摇摇头,伸出右手食指朝着叶文翦头顶轻轻一弹。
正滴落于叶文翦肩头的雨水便砰然间升腾起一股云雾,云雾凝聚不散,宛如一把硕大雨伞,凭空悬挂于叶文翦头顶,不能沾雨水分毫。
满头发髻与灰色袍子一般颜色的老管埋怨道:
“老爷,雨阳公子回来你也不用如此激动吧,若是你身上淋湿得了风寒,二小姐又要数弄我的不是了。
前年冬季,你硬着身子要去城门前喝酒,结果回来得了风寒,我可是被二小姐数落惨了...”
叶文翦吹胡子瞪眼大怒道:
“那个鳖孙回来与我何干?激动什么?我要去打断他一条腿!
管家,把我的扫把拿过来。
雨阳那小子到哪了?”
边说,叶文翦便朝院外快步走去。
老管家两只手一手紧扣另外一只手,连连弹射出一道道灰色真气,覆盖于叶文翦所行过地头顶,“老爷,雨阳少爷已到二小姐闺房。”
叶文翦从快走到奔跑。
老管家正要去追上叶文翦,却见从叶文翦书房中走出一个衣着邋遢不修边幅的乞丐。
眼尖的老管家一眼便认出来此人,他压抑住体内澎湃,拱拱手道:
“太子殿下。”
李世摆摆手,“射门么太子殿下,如今只有老乞丐李世,可没什么太子殿下。”
“老管家,雨阳是何人?姐夫怎么这么大反应?
我也去瞧瞧是何方神圣。”
老管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殿下,边走边说。”
————
一场秋雨一场寒。
朦胧的秋雨宛如一个可以囚固天底的牢笼,将整个叶府小院统统覆盖。
雪院中有雪闺房。
不知叶家人的外界都谣传说叶家人个个都是极为奢侈,除却每日在青楼便足以一掷千金的叶昶外,叶文翦将整个叶府装饰富丽堂皇,叶家三小姐叶梦舞喜吃喝玩乐。
这三人都是名声极坏的叶家人,但叶半雪却是双阳城中公认生活最简朴的一个,风评极好。
这也是这么多年从双阳甚至许多剑州中的膏腴子弟前来提亲之所在。
雨阳推门走进叶半雪房门,忙碌于案牍之上的叶半雪并未会转过头,“小灵,将那些账簿放在我左手边便可。”
可她说完半响后,也不见小灵将移步过来。
一本账簿达通篇浏览完毕的叶半雪舒展腰肢,便要转过头没好气道:
“小灵,你怎么回事?”
可她小脑袋刚转到一般,便见到一道熟悉至极,又不太熟悉的身影。
茕茕孑立。
神色之间有疲倦之意的叶半雪双眸之中陡然间便湿润,有泪痕顺着面颊如一道丝线滚落而下。
“你...你何时回来的?”
雨阳比叶半雪喊上不了多少。
男儿有泪不轻谈,只因情未到深处。
两人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雨阳挪动步子走向前来,轻轻搂过叶半雪腰肢,暖香入怀。
叶半雪香肩轻轻颤抖,不过并未挣脱。
这个男人为了追道,远离她去而寻,让她苦苦等了十数载,她恨么?
之前是恨,可方才那一眼之下,仿佛这十数载的苦苦等待也不算什么。
她以为她再见他时,会歇斯底里地质问。
可她没有。
他以为他见她时,会解释自己为什么轻易地便离她而去,可千言万语,最终所能蕴含之处,仅仅是这一抱。
雨阳随即便见到在那宛如重峦叠嶂的案牍之上,有一串彩色丝线所串成的白珠。
雨阳想起不久前他离开时,夜长曾对他说过的话:
叶昶说,若是知晓了他姐姐记岁珠再多一粒半颗的珠子,他回来真会要了他的命。
一拥入怀,雨阳五指成勾,朝着那隐蔽极深的念珠动用体内真气一摄入手。
微凉。
雨阳一个手指一个手指轻轻数着。
“一、二....”
雨阳将全部记岁珠挨个婆娑后,似乎察觉到其上的泪痕与被抹平的角质。
叶半雪脸色一红,挣脱雨阳的怀抱,而后一把将雨阳手中的念岁珠躲过来,动作极快地掖到了一个雨阳再也看不到的角落。
——
窗外,匆匆赶来的叶文翦手中果真拿着那根吓唬了叶昶十几年执行家法的扫帚。
扫帚质地较软,即便是打在身上,也不伤人。
叶文翦如同扛着大纛的先锋军,狂奔而至。
他推开院门,身后紧紧跟随着为叶文翦一路铺就真气走廊的大管家与热闹看戏的李世。
叶文翦直奔叶半雪闺房,似乎再晚片刻,养了多年如白菜的自家闺女便会被那只猪拱一般。
可是甫一站在雪门前,叶文翦便见叶半雪从雨阳手中夺来那一串念珠。
记岁珠一年一粒,即便是叶半雪掩藏的再好,又如何躲得过爱翻箱倒柜从小便机灵的叶昶的眼睛?
叶叶文翦从手中放下那根扫帚,喃喃:
“这次便宜你了。
若是再敢一走了之,老子非要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