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风情万种不过是一个女人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忽如其来抬头的那一抹摇曳灿烂的容颜而已。
至少对于现在的叶昶而言,便是如此。
当他拿着叶梦舞所给的几十两银子,要交付给那位跪在地上卖身葬父的少女时,少女猛然抬头。露出一副凄美无比却又摇曳风情十足的一抹麻木笑容。
“嘿,姑娘,我要把你买了,娶回家当个丫鬟,不知出价几何?”
叶昶依旧是那副纨绔模样,俯身微微低下头,居高临下一脸戏谑地道。
而他身后老道与猪妖朱晃不时说着几句话,完全没有把心思放在叶昶这边。
一个心思要么在媳妇上,要么在想媳妇的路上;而另一个则是对这种卖身葬父的戏码看多了。
鼎元盛世虽说在历朝历代上已经算是称得上号排名至少前三甲的富裕时期。
可对于全国这个诺大面积来说,富裕永远都是集中在龙昌帝国为数不多的那一小撮人中。
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贫民百姓而言,所谓的富裕不过是一顿顿饱饭罢了。
对任何朝代来说,永远不会缺少的永远都是穷人。正如富人一样。
因此,家无余钱,又心有孝心的男子女郎多半会走上这一条卖身葬父、狼入虎口的不归之途。
老道这些年浑浑噩噩、不愿去寻找故友,只愿在江湖上流浪,早已见过不少此类事情。
老道油然记得,九年前凤州那一场饥荒,蝗虫过境,片甲不留啊。
街街道道上跪着的、躺着的人密密麻麻,不是死人,便是等死的人。
那时候许多外地的牙婆风尘仆仆来到这里,挑选一些长得还算体面的姑娘、还算强壮的男子,花费不过五两银子便能够买上一个。
要知道即便是太平盛世,买来一个丫鬟也只不过是十六两银子而已。
而后牙婆把她们带到青楼勾栏处,或者转手卖掉作丫鬟。
有的女子家中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索性连钱都不要,只为了一口活路。
老道还记得,女子跪在地上,轻声呜咽的麻木呆滞喊话声:
是哪位,行善人,把我怜念,奴情愿,跟随你,并不要钱;只要你,收留奴,做妻情愿,哪怕系,当使女,作了丫鬟……
人见多了,心也就硬了...
姓紫单名一个竹字的姑娘声如蚊蝇般道:
“公子,你若是看上奴家,只要给我十二两银子便好。”
叶昶缓过神来,从怀中掏出方才叶梦舞交给他的几十两银子,轻轻放在了那张写有卖身葬父四个大字的木板上。
叶昶叹口气,“拿着这些银子去给你爹买个棺材吧,剩下的钱留下来生活,好好过日子吧。”
叶昶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双阳斗鸡走马的日子,仗势欺人的事情也没少干。
叶府那五谷轮回之所的茅厕可不就是个明证么?
可人呐,假坏演着演着就变成了真啊。
转身便走的叶昶摇了摇头,老子什么时候也开始伤春悲秋了?
紫竹起身,一边将架轮车前面的麻绳圈在肩膀到小柳腰上,一边道:
“公子,你姐姐方才去追上的那个白衣男子不是什么好人。”
叶昶抬着的脚步顿了顿,继而又转过头来:“哦?你怎么知道?”
紫竹摇了摇小脑袋,“我不知道,可是刚才那人救下我的时候演技太过拙劣,好假的。”
叶昶会心一笑,调侃着问道:“那我的演技如何?”
紫竹展颜一笑:“公子演的惟妙惟肖呢。”
“公子,你不回去看看你姐姐吗?”
叶昶笑道:“不用看,和我一起的那个和尚你看到了吗?他护我姐,肯定比我更严实。”
紫竹恍然大悟的表情,捂着嘴偷笑道:“原来不是什么正经和尚。”
叶昶哈哈大笑,“他们师徒可是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正经和尚了。”
叶昶看着紫竹那瘦弱似一阵狂风便能够吹倒的身子去拉那辆车,道了一声:“我来?”
紫竹顶了顶琼鼻,“公子,你可小看我了,当初爹爹总是说我力气大呢。”
“而且,这辆车子就是我自己从家中推出来的哦。”
紫竹说完,好像要展现自己真的能够推动似的,将腰朝着前面微弓,紧绷起麻绳。
轱辘,轱辘,轻轻向前转动,重重碾压地面。
紫竹不让帮忙,叶昶也始终没有动手,就这样跟在紫竹身边。
遇到上坡、泥泞,叶昶才动手在后面帮助紫竹往前推。
“紫竹从刚生下来,我爹爹就说我是赔钱货,把我扔在家里。
爷爷看我可怜,他也是自己一个人,就将我喂大。”
“爹爹从来没有看过他,我也没听说他说一句什么抱怨的话,爷爷总说:能用笑解决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哭?”
“爷爷识字,他说姑娘也不是赔钱货,姑娘也可以文武双全、才貌无双。所以她便教会我读书、写字。”
边走,叶昶边听紫竹介绍着她自己的家世。
叶昶和紫竹一起去了一趟棺材店,买了一副棺材,又到一家地主家买下一处不大的土地。
仔细算去,不多不少,刚好用去十二两纹银。
叶昶和紫竹两个人动手挖了一个刚好足以容纳这副棺材的深坑。
等到这一切做完,太阳已经移到了顶头。
“公子,真的不用我去给你当丫鬟?”
“哈哈,紫竹,你别不信,我家院子那可不只是三进三出。
整个双阳,可没有不知道我家的。”叶昶拍着胸脯,气冲干云道。
紫竹掩面而笑,“那公子为啥还穿着市井直缀?”
叶昶顿时泄了气。
“紫竹啊,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去双阳城找我,在双阳说声叶府叶昶,报上咱的名号就好。”
......
以德服人,说起来是轻巧十足,可做起来那又是一回事了。
对于慧远这个修为境界在大罗,心理境界更是在大罗之上的半佛来说,以德服人确实不只是说说而已。
做起来似乎比他说起来更加简单。
慧远恨铁不成钢,一禅未战先竭。
对于一禅这个从小在寺院中长大的孩子,哪能玩的过白良这样一个打小混迹勾栏市井的骗子?
若是同样手段花样百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叶昶在这里,也算是能够分庭抗礼了。
一禅,还太嫩呐。
没办法,小的不行,只有慧远这个老的出场。
虽说怕方丈师傅知道了一禅找媳妇这么一个不堪入耳的事情,可慧远也不能见到自家徒弟被人欺负不是?
尤其是在抢女人这件事情上。
慧远的‘以德服人’便是趁着叶梦舞与一禅离开,独独留下两人时的以势压人。
“白施主,贫僧观你今日有血光之灾。劝你速速离去啊。”
慧远双手合十,跪坐在酒楼一处雅间的草席上,轻声道。
白良面色一变,狠辣道:
“大和尚,别给脸不要脸,若不是你们师徒二人在此,老子早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
慧远眼睛微眯:“阿弥陀佛。”
“贫僧一向以德服人。”
说话间,慧远陡然间绽放出全身气势,周围虚空都微微扭荡,喷薄而出的真气顷刻间袭向境界只在玄牝巅峰却未入致虚境的白良。
白良霎那间如遭雷击,头顶似有高僧天人在厉声喝斥:贫僧以德服人。
看不出慧远真实实力的白良面色巨变,“天...天玄?”
白良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由跪坐姿势变为真的跪了。
“大师...你一个天玄境界的高手,和我一个小子玩什么啊。
你若是之前便说,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在你身前放肆,也不敢打那女子的主意啊。”
白良抬头看了看慧远,见到慧远双眼微眯,没有说话,试探道:
“大师,我滚,我现在就滚...”
慧远微微睁开一只眼,看着白良屁滚尿流狼狈无比地恨不得多长两条腿的模样,嘿嘿一笑。
而后站起身子,双手背在身后,长吁短叹:
一禅呐,有我这样的师傅,真是你百年的福气啊。
白良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即便是屁滚尿流狼狈地从雅间逃出,在撞上了的叶梦舞眼中依旧是别有一番风味。
“对一个人好感太强烈,连放个屁都他娘的香啊。”
表情呆滞的一禅近墨者黑地学会了叶昶话把中的脏话。
叶梦舞奇怪温润君子之风的白良怎么出去时火烧火燎地如此着急?
而一禅则是已经猜出了是自家师傅大和尚的‘以德服人’起了作用。
白良走了,叶梦舞也对于酒馆雅间兴致缺缺了,催促着一禅吃了饭,便要继续未完的行程了。
......
半佛爱徒,天下皆闻,佛子爱妻,天下亦闻。
盖佛性为爱一人而知爱天下呼?
——三教九流杂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