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家的茅草屋紧临着乐南村村口的一处池塘。
或许是人类自太古以来都以水为居,也或许是这个习性如同烙印一般潜藏在人类脑海中,因此大凡村镇所在之地,其附近定有一处小池塘或者小河弯弯。
其作用反倒不是什么挑水做饭,而是当作村庄妇女洗衣聚集之地。
这些时日天气逐渐放晴,浓厚的大雪过了新桃换旧符的春节后便渐渐消散,转而露出地面了。
因为叶昶这个伤号的存在,紫竹最近每隔一两日都会端着一个大口的朴素木盆来到村口池塘清洗叶昶换洗下来的衣物。
冬日中结冰可沿上而行的池塘如今在暖阳的照耀下薄了许多。
池塘四周的岸边的冰层无一例外尽皆不见,这是村中妇女冬日不时洗衣砸碎的结果。
而池塘中间冰层也坑坑洼洼的,那是因为村中调皮的孩子捡起坷垃头朝着池塘中扔而破碎的。
今日是个好日子,村中妇女如同相约好了一般,一起腰间抱着一个或大或小的木盆木桶来到池塘边清洗积攒下来的脏衣物。
当然,紫竹也在其中。
一个膀大腰圆年纪近中年的壮硕妇女拿着一根木棍朝着衣物边锤边扯着因在村口与其他妇女拔舌而锻炼成的嗓门大声调笑道:
“紫竹,听我家男人说你家来了一个男人?而且在你家住了好多天了。
你可是我们村有名的俏后生,怎么找了个每家没钱的男人?这些天看你出门都少了,你们俩在屋子里做啥呢?!
婶子可劝你啊,不能因为年轻就太放纵了哈。
现在我家男人就越来越不行了。”
胖大婶扯着嗓子喋喋不休地说着女子的闺中密谈,一点也不怕挨着池塘的几家住户的男人听到,也更不怕自家男人听到丧失了脸面。
一旁三四个身材虽说与胖大婶差了点,但不至于十万八千里的结了婚吃了禁果的女人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
“李狗家的,这话要是让我狗哥知道,还不撕烂你的嘴。”
那个身材最‘瘦小’却顶多只能用丰腴二字形容女人插嘴接话道。
狗子媳妇撇撇嘴,“他不中用,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我,我一生气找个年轻的俊后生去。
咱这模样怎么说当年也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俏姑娘啊,就和紫竹差不多模样吧。”
而身处话题中心的紫竹则是满脸通红,被这一群不能称得上小媳妇的婶婶们说的手足无措。
躺在床上的叶昶正抱着一杯茶水喝,听到这位大婶的自白后,嘴中还未咽下的水一口气喷出,喷出后咂咂嘴道:
“现在的大婶好凶狠啊。”
叶昶出于好奇,透过窗户朝着那个不远的小池塘望去,看看那个大婶是不是如她说的那般祸国殃民。
不看还好,叶昶瞥了一眼那个嗓门最大的妇女后,又一口水喷涌而出。
这不过这时,叶昶从池塘后的小土丘上看到有几名在这乐南一带名声恶劣的青皮无赖领着几名衣彩鲜明的汉子摸摸索索地朝着这边走来。
那几个汉子面露鄙夷之色,不时吆喝谩骂着前面几个青皮。
可即便如此,那几个青皮也不敢有丝毫懈怠与不耐之色流露,指着面对着他们脸蛋红扑扑的紫竹,谄媚地邀功请赏笑道:“几位军爷,瞧瞧那位小娘子姿色如何?她便是我给你们说的竹了,咱们益青城附近十几里,我敢说没有比她俊俏的姑娘了。
小时候她爹娘便把她和她爷爷扔在了家里,不曾回来过。而她爷爷也在前不久刚死了,没啥依靠了。
听说这女人之前推着借来的车子去益青城卖身葬爷,被什么好心人赏了几十两银子回来。
那小娘卖身葬爷,却偏偏写卖身葬父,说什么她没有爹爹,只有爷爷。也是个怪小娘。
前些时日她救了一个男人,但也应该没发生什么,我们几个看了她许久也不曾得手,更何况是他?
所以这小娘身子也应该算得上干净,我保准校尉能够看得上眼!”
为首一名在益青城这个剑州首府之地也多多少少还算得上是个官的汉子眯着眼睛从这刚好不是太远的地方打量一下正在洗衣服的紫竹,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又看了看那个说话的青皮,心想野地里长出了这么一朵水仙花自己居然不知道,而这小子居然知情不报,现在通报却直接报给了我的上头?真是不识抬举!
为首当兵的汉子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下暗恼,瞪了瞪那个青皮无赖,狠狠道:“满意不满意能够是你说了算的?那是要让校尉知道了才能够算得上的!
你算什么狗东西!”
青皮连连点头,腰弯的更狠了,“是是,小的在大人您眼中算个屁啊。”
汉子皱了皱眉,这青皮是滑润至极的人物,自己想找个他的把柄训斥打骂几下都是不易的,再说这小子找到这么一个模样周正的小娘,在校尉面前肯定是水涨船高,自己轻易下手对自己也颇为不利啊。
汉子念此,不再言语,继续带着人下山丘,向紫竹那里走去。
青皮则是在心中将这位小官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前几天他带着他的这帮兄弟实在忍不住想要将这个他觊觎了许久的小娘趁机强行拿下,可是谁知道刚推开门发现里面还有个躺在床上的男人?
那个男人虽躺在床上,可忒是个高手了,明明手里没刀,但束在墙上那把刀却偏偏出现在了他的手上,还杀了一个人,若不是自己机灵跑得快,砍在自己胸前刀再深一些,恐怕自己也成了那刀下亡魂了。
这不,他这才去城里找那校尉,不要一个俏小娘也要报了那一刀之仇!
领头的小捕头名字叫童泗,他走到池塘边,直接掠过那些其他看到他们战战兢兢的方才威风凛凛如今却胆小若鼠的妇人们,直接开口道:
“紫竹,听说你杀了人,我们官府中的人要拿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那个当初跪在地上倔强地卖身葬父如今却如小媳妇一般给叶昶洗衣服的小娘紫竹咬了咬嘴唇,并没有惊慌失措,看那样子官府的威胁还不如方才几位婶婶的调笑来的更激动人心。
紫竹只是平平静静,四平八稳道:“我没有杀人。”
身穿官服衣服的童泗哼哼一笑:“这么说是不去了?”
随即他面色一变,喝道:“来人,给我拿下!”
只是正在这时,一个带着笑容的声音传来,“呦呦,现在官府的人都如此有本事?
上阵杀敌是个软蛋,欺负小娘倒是个顶个的拿手啊。
人是我杀的,不如老子陪着几位军爷走一趟如何?”
几个官府汉子、几个青皮与那顾不上洗衣只顾着看热闹的胖婶纷纷侧目看去。
从紫竹家走出来一个身材削瘦,面色苍白如大病初愈却极为俊俏的男子,虽说一身布衣,却不能遮盖住他的俊气儿。
几个大婶眉目异彩连连,尤其是那位说了自家男人不行正值如饥似渴年纪的李家大婶,更是如虎见猫。
叶昶被那几位农家胖大婶盯得浑身发毛,自觉走到紫竹旁边,一把抱在怀里,“老子是她男人。”
“你们若是想抓人,就抓我好了,人是我杀的。”
童泗看着满脸通红不似为人妇的紫竹,便知道这个小娘身子还干净着呢!
童泗冷冷一笑,方才还掩饰的事实索性赤裸裸地暴露出来,他双手结印变幻,背后背着的那把长剑霍然出鞘,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身后,猛然越过池塘坠地,插在了对面叶昶脚前不足半尺处。
这个高手般的炫技震住了周围胖婶婶们以及紫竹青皮们,可对于叶昶这个已两只脚都踏入修行中人来说,却是中看不中用的半吊子行径罢了。
童泗看着这些乡下毫无见识的青皮无赖以及村妇们敬畏的眼光,心中颇为受用。就凭着这一招,他当初可是兵不血刃就拿下一个胆小怕事的山寨啊。
“你算什么东西?还敢拦老子的路?今天小娘我肯定带走,连你我也要杀!”
叶昶出乎意料地没有被吓得屁滚尿流,反而哈哈大笑一声,“好剑,我人就在此处,若是有本事,便来杀我?”
“我便成全你!”
童泗说罢,一单脚踩地,身体如箭射出,又极为炫技地连连点了几下池塘水面。
同时他探手伸出单臂,那把半插进泥土中的飞剑摇摇而出,如磁石一般飞到了童泗手中。
一剑闪着绚烂的色彩,朝着叶昶杀气腾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