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声清脆如银铃,一听便是个小娘声音,可落在做贼心虚的孙溪耳中,原本的天籁却如魔鬼夜吼。
孙溪本能地扭头,却见那女子身穿如满地铺就绿毯一般的翠裙,脚踏一双浅绿绣鞋,有几分小家碧玉模样。
但柳眉映下陡峭凤眸,朱唇微启展现皓齿,圆润细腻的鹅蛋脸凶巴巴对着他,又有几分俏皮模样。
孙溪听到这姑娘声音,一瞬间竟涨红了脸。
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出囫囵话来,“我...我不是贼。”
孙溪不知道,他这副表情落在了趴在不远处围墙边上叶昶三人眼中,三人一个个笑得前仰后贴,成了他姓孙的一辈子的‘污点’。
那小娘看到燥到不能自言的孙溪,原本抓贼的意味荡然无存,噗嗤一笑,又故作严肃貌,咋呼道:
“不是贼,为什么蹲在我家篱笆前?即便不是贼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孙溪一时哑口无言,“我...我...”
磕磕巴巴又说了几个我,硬是半天没有接上话。
那姑娘咧嘴笑到捧腹大笑,极不协调地仰臂轻拍几下孙溪肩膀,嘻嘻一笑道:
“看你不像坏人,算啦算啦,本小姐今个心情好,就不给你计较了。”
孙溪朝着那小娘施了一礼,轻吐一口气道:“谢姑娘。”
那小娘眨了眨一双妍丽明眸问道:
“你为什么手中拿了一把剑?是混江湖的么?
我听爹爹说混江湖可不是什么好念头,不是一些富家膏腴子弟的话,混江湖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真的是这样吗?”
缓过神的孙溪终于没了红杏出了墙又被捉在了床的羞恼,“这位姑娘,我可以离开了吗?”
小娘见孙溪答非所问,凤目一竖道:“不可以!”
打小到大在青城后山修行,只有寥寥几次出山游历经验的孙溪何曾与小娘有这般接触?
即便是有也是那些女子满脸爱慕看着如剑仙一般不解风情的孙溪,即便是有一些胆大的女子摇旗呐喊,红着脸说句什么孙溪我喜欢你,孙溪也冷眼相待。
抱剑的孙溪一手剑鞘一手青鸿剑柄,拔出三寸,凌厉的锋芒如一座大山一堵高墙。
但他小娘见到孙溪如此,更是瞪大铜铃一般的大眼,恶狠狠道:“怎么,你要杀了我?
老娘我放了你,你还要恩将仇报?”
孙溪呆若木鸡,立在当场。
往前二十几年,孙溪眼中的女人只分为可用剑之人与不可用剑之人,哪有会想到剑不可解决的女人?
远处有观战之心,却无插足之意的叶昶虽听不到二人低语,可见到那小娘笑吟吟并无恶意,而孙溪竟拔剑相向,一拍额头,这人是有多直才干出这等蠢事?
还是这位小师叔真将自己当做一个杀人不眨眼坏到骨子里的恶人了?
那小娘咄咄逼人,掐着腰挺着胸朝前走了一步,年纪轻轻却泼妇气儿十足。
与之对视的孙溪很快败下阵来,狼狈地落荒而逃。
气势汹汹得饶人处不饶人的那个嫁了人有三分泼妇潜质的小娘见到逃窜的孙溪那般模样,又兀然发笑。
不时回头注意的孙溪见小娘并未追来反而发笑,顿时摸不着头脑。
女人呐,女人。
又摩挲了几下怀中的剑,还是剑好琢磨些...
围墙后的叶昶见孙溪朝着这边奔来,正要转身而逃时,却发现那样貌还算端正的小娘并未追来,这才松了口气。
四人见身后是一间荒废已久的院子,索性便原地起炉,以石做锅,将荠菜放进石锅里水煮。
以几人的境界实力,在附近找来一块石头,用刀剑划出一个锅形难道还会有问题?
“这玩意适合蒸,至于煮么,我还是头一次,但对我们小乞丐来说,咋还能挑挑摘摘?
饿不死就不错了。”
叶昶身无分文不假,可却有个装盐的罐子放在褡裢里。
单身在外,如何不做全套不是?吃啥他都离不开盐啊!
第一锅出炉,四人如狼似虎一般分食,片刻间便吃得一干二净。
四个盗窃贼偷了不少的菜,方才捆菜而逃时,朱晃这只猪妖连他娘的嘴都用上了。
第二锅还未下锅,因为叶昶明白,若是自己这边慌慌张张地下锅,恐怕那边菜已见底。
早已与孟老道抢出丰富经验的泥腿子叶昶,如何会败在这几位正儿八经出身的混蛋?
站起身的叶昶正要放菜入锅,便瞥到方才那处房屋多出了十几条身着锦衣的汉子,将小娘家团团围住。
来着不善呐。
叶昶回过头朝着孙溪似是讥讽道:“老孙,方才那个将你闹个大红脸的姑娘好像出了什么事,我看有几个身穿绸缎的人将那个小娘打在地上。
啧啧,真是不知道一点怜香惜玉啊。
单凭这一点,便不如你孙大剑仙了。”
孙溪站起身子,透过围墙果真见到方才那个小家碧玉实则刁蛮的小娘果真是被为首那一人打倒在地,小娘身后许是其父亲的俊朗男子身穿儒衫,将那名为柯绿韵的小娘扶起。
路见不平一拔剑的孙溪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们拿了人家又吃了人家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双指相合抹在剑柄之上,青城的青峰千里陡然澎湃,将青鸿一瞥不可见又恍惚之间尤可闻的青鸿凌厉刺去。
而他自己也是掠直半空中,一踩足以遮挡视线的那堵并不高的矮墙,身体如炮弹一般射出。
人随剑后。
叶昶嘟哝着嘴道:“你老孙是馋人家菜叶子?恐怕是馋人家身子!
呸,男人!”
话虽如此,可孙溪毕竟是自己师叔,那边人手也不少,实力不明,不能让自家人吃亏不是?
那边,非富即贵的那名头子神色冷漠对样貌俊朗,年轻必定也是一位美男子的中年儒衫道:
“柯文石,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即便是不愿与我们走,你不怕死,可也要为你女儿与屋中的娘子着想啊。
若是你在等那位屡次救你们一家三口的孟生的话,不如趁早放弃。
他自身都难保,又如何保得住你们?”
柯文石听此话,脸上并无半分异样,神态极为平静道:“我跟你们走,不过放了我妻女如何?”
身着华服的头子冷冷一笑,“柯文石,当年你好歹也是号称算无遗策,你觉得我们会放了你妻女么?
他们若不在我们手中,你如何肯为我们主子尽忠尽力?”
打小便跟随母亲学武艺的柯绿韵娇声呵斥道:“想要抓我爹爹?先过了我这一关!”
始终不曾露面的柯文石之妻从屋内走出,身材丰腴,双手叉腰,宛如泼妇一般河东狮子吼道:
“闺女住手!
老柯,既然那位主子不放过我们,我们跟着他走一趟便是,大不了我们一家三口死一块!”
“娘!”
“媳妇!”
“还是柯夫人识相。”
但在柯夫人到了那位领头人面前时,一双英目一凌,双手五指成钩偷袭向转身欲走的领头人后颈。
只不过玄牝的柯夫人如何能在覆命境界面前卖弄?
那领头猛然转身,速度极快地一脚踹在了柯夫人腹部,将柯夫人踢倒在地,之后又手握青锋纵身一跃,倒提宝剑刺向柯夫人一臂。
柯夫人身前多出一个影子,是绿裙柯绿韵。
正在剑刺至闭眼的柯绿韵小腹时,一柄不知何处而来的青芒闪过,煌煌之威打偏领头剑向。
随青芒而至的是一身青衣。
孙溪一把拉住柯绿韵手腕,护在身后。
柯绿韵被抓,睁开眼睛,便看到衣袂飘飘似幻似真的梦中人,霎那间小胸口宛如鹿撞。
齐姓的领头落身于地,微眯的双眼盯着御青剑的青衣,“青鸿?孙溪?”
半身挤进朝堂的齐头自然是认得这位青城剑胚,江湖虽说在某种程度上游离于庙堂之外,可又如何会分家?
当今圣皇陛下案牍上并不乏一位位名震江湖的恶人豪侠。
“孙溪,你身为青城世外之人,又何必管我等朝堂之事?”
可回答齐头这句话的是孙溪手中青芒大涨的三尺青锋。
青白相对,使的同样是当今修行占据半边天的剑。
......
柯绿韵,文道柯文石之女,性泼辣,有乃母之风,后遇剑眉孙溪,狂追之。
——群女志·第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