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禅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嘴中念念有词。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
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嘴中念叨着早已熟稔至极的《金刚经》,可一禅心绪却早已不知飘到了何处。
与自家师傅一道跑了一趟江湖,心思都已野了,哪还有这静坐下来王八念经的心情?
况且这些经书他一禅早已谙熟于心了。
“哎~想叶子了。”
正嘟哝间,一禅忽然间发笑不止。
不知他是想哪片叶子了。
要知道,叶昶一家五口,都是些个姓叶的。
一禅这个还未至双十之数的小和尚羡慕自家师傅整日在寺内不念经地闲逛。
可谁让他是师傅呢!
“一禅,有个出手阔绰的香客给了我不少碎银子,哥哥做东,下山走一趟如何?”
被叶昶扔在了悬空寺后便一直在此地蹭吃蹭喝的戚涵涵推门而入,一双脆生生的斗鸡眼无巧不巧地盯着一禅道。
一禅摆着一张苦瓜脸,神情忧郁地连忙摆手道:
“这些日子下山太勤快了,上次刚好被师叔逮个正着。
他说若是我再随意下山,便将我关禅房十天半月。
而且他还借机在其余师叔面前嘲笑了师傅一番。
师傅说我若是再犯,非把我打瘸了不可...”
“一禅呐,我记得上次咱俩一起去你可还惦记着那家老板娘的黄花大闺女,你想想,你多久没瞅见她了?
你若是不去,她下此可就要不搭理你了。”
一禅闻言大怒道:“老戚,我啥时候瞅过那俏娘们!她不就是屁股大了些、胸脯大了些、脸蛋圆润点么,有什么好看的?
告诉你了,我只相中了叶子三姐姐叶梦舞!”
勃然大怒的一禅没注意有一人脚步无声的早已出现在了他身后。
刚到此地的叶昶食指微扣,对着一禅的大光头便是一记板栗。
叶昶没好气道:“你个花和尚,没瞅过,你还屁股大了些、胸脯大了些...?”
依旧是一身不知穿了多久的华贵衣物斗鸡眼戚涵涵哈哈一笑,撑开双臂便要向叶昶扑来。
叶昶退了两步,单手伏在刀柄上,咬牙切齿道:
“老戚,别以为你叫个小娘名字便真的是个大姑娘了。
你若是在往前走两步,我就真的把你当下割下来喂狗,让你男人变女人,信不信?”
正奔而至的戚涵涵双臂呆滞于半空,讪讪一笑,斗鸡眼不知怎滴瞪了一眼叶昶道:
“叶子,当不当兄弟了?”
叶昶撇撇嘴角道:“兄弟归兄弟,可咱不是夫妻不是!”
揉着头的一禅从蒲团上起身,兴致勃勃道:
“叶子,叶子,你来了刚好,老戚要请客下山。”
叶昶轻咦一声道:
“老戚这个比我落魄三分的公子哥,哪来的钱财?”
戚涵涵哼哼哧哧道:“我在悬空寺,就不能做些营生?”
叶昶并未打理戚涵涵这个不锦双眸斗,人更斗的戚涵涵,而是转过头介绍身边的纪锐志。
“一禅,老戚,咱身后这位是混迹江湖几十年的老纪。
嘿嘿,若是想听什么江湖故事高手典故,那咱老纪可是无所不知的厉害人物。
老戚,你若是问什么地儿的小娘最水灵,那可莫问老纪,老纪可是正经江湖人~”
叶昶单单向两人介绍了纪锐志,却并未为纪锐志介绍两人,那是因在这一路上叶昶早就将这两个奇葩抖搂出来了。
一个名声大些,是半佛慧远的爱徒。
另一位是名不见经传只有两只斗鸡眼堪称举世罕见。
还真像公子所言,这两人没一个正经的。
纪锐志一笑,露出两排金灿灿如镶金般的黄牙。
也是,与咱公子一起的,哪有什么讲究人物?
兴许这两人是与叶昶这不正经大少学来,听闻老纪此人,一人一面,开始与纪锐志勾肩搭背,问东问西。
可不就是欺负老纪这老实人么!
叶昶没好气在两人屁股上毫不留情地各自踹了一脚。
“下山,老戚不是请客么!”
不用再做那王八念经活计的一禅挠挠头道:
“叶子,你啥日子回双阳啊?
我看不如你别游历了,在江湖上哪有在家舒坦?
我可是去过你家了,气派啊!不说其他,单说那夜间府邸上的灯笼,那可如长龙...”
临到了,一禅才扭扭捏捏说出他那心思,“我和师傅一起送你回去,你琢磨着如何?”
叶昶双眼微眯,盯着一禅,半响后才道:
“一禅呐!”
“嗯?”
“你是觊觎我家钱财,还是看上了我家姐姐?”
正气凛然的一禅道:“叶子,你我交情还需多言?
送你回双阳不是我这个兄弟该做的?”
叶昶作势要拔刀出鞘,“说人话!”
“我想去看看梦舞...”
“...”
“就知道你个花和尚没安什么好心。”
正说话间,背负双手挺着大肚腩的慧远大和尚干咳两声出现。
“一禅呐,叶小子既然来我寺院,那你便带着他四处逛逛罢。
至于念经...”
发现一禅颇为期待的慧远双眸狭促一笑,“回来补上便好。”
一禅顿时萎蔫下来,无精打采道:“哦。”
只吞不吐的慧远大和尚抠抠搜搜地从怀中拿出方才不知在哪个冤大头那里得来的几两银子,极为肉痛地数了几颗,递给了一禅。
那模样比一个勤俭持家的小媳妇看上去还要来的仔细。
叶昶一只手揪住入了佛便越来越胖不讲究身材高低胖瘦的慧远肚皮,不满道:
“你一个好歹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半佛,半个佛祖之相的人。
怎滴他娘的这么在乎这么一两半两的?”
慧远双眼一瞪道:
“半佛就不吃喝拉撒了?
没银子照样少吃缺喝!
若不是这些年我省吃省喝,一禅这混小子能天天穿新僧衣新僧鞋的?”
叶昶戚涵涵甚至一禅哪里知道。
出家前姓白名莫同的他曾经也是那身材瘦削,英神俊朗样貌非凡的公子。
也是未曾为柴米油盐发过愁的膏腴子弟。
也是心有江湖在山高不在山脚的谪仙人。
从前变如今,少年郎变中年汉、红烛变古灯。
兴许这才是应有的江湖、应有的入佛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