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衍将那枚燧火凌空抛去。燧火虽小,但当它触碰到半边屋顶之时,其迸发出惊天的亮色恍若烟火腾空。
轰然巨响之声将仅剩的一片屋顶震得塌了,乘黄被此耀眼之白光迷了眼,一时仰天长嘶,可谓惨烈。临衍当机立断朝屋外跑,昆仑虚四野皆为冰雪覆盖,连那覆了雪沫的青石地砖上都滑的很。
一人环抱的横梁轰然倒塌,临衍就地一滚,趁乘黄东闻西探之时,双手握剑,仰面朝天,脚一蹬,捏了个扶风诀便直朝乘黄的身子下头仰面滑去。
他的短剑上凝了奔雷之咒,又辅之以妖血之能,是以当他滑到乘黄身下时,其剑光暴涨,金石可击。
兽类的腹部最为薄弱,初时乘黄体量小,不易抓,而今它暴涨至三尺来高,临衍由其腹下划过之时,剑气割开了它的一层皮。这剑气虽不至于就此开膛破肚,好歹也博了个血流如注,一击重伤。
乘黄之血泼了临衍一身一脸,他一路滑行罢,光裸的脊背被冰面摩得生疼。
乘黄痛极,东突西进,木石砖瓦四下飞溅。临衍忙以双手护住脑袋,一阵烈焰勃然之声轰然而起,此为乘黄怒极吐焰,一口蓝火便将丹房烧成了腐水。
“陆前辈!”
乘黄被燧火伤了眼睛,一时不可视物,此时听得临衍之声,想也不想,调转枪头便朝他咬!
临衍忙俯身寻了个矮墙缝隙藏得严严实实。
那头陆轻舟会意,刻意以长剑敲击冰面发出窸窣细想。乘黄前后受此干扰,前后寻不得人,怒不可遏,数口蓝焰纷纷朝着四周袭去。
临衍眼看此焰化骨成水,吓人得很,不敢多呆也不敢贸然出去。陆轻舟捡了块碎瓦将之抛到了松树干上,趁乘黄转身之瞬,他飞速幻出十二把飞剑直朝乘黄激射而去!
三把长剑入体,乘黄仰天长嘶,其周身腾起了幽蓝的火墙。幻化出的飞剑在火墙的烈烈环绕中化成了灰,乘黄龇牙咧嘴,唾液长流,扬天大笑道:“就凭你们几个,也想胜得我?”
它眉间的火越烧越烈,二人肉体凡胎,被困在这狭小的幻境之中同上古神兽斗法,确实是个馊到不能再馊的局。
只见那乘黄如法炮制,蓝焰腾空三丈之高,纷繁的火焰如星辰般落了下来!
二人顶着护身结界没命地狂奔,奈何焰火太过繁密,临衍脚下一软,侧腰受了蓝焰坠星之祸,顷刻一个血洞深可见骨。
那乘黄闻得二人气息狂奔而来,临衍捂着伤口挪了数尺,却听轰地一声,原来那乘黄盲目狂奔之时撞了一方高塔。
砖石瓦砾亦如星辰般纷纷坠落下来,一条半人高的大梁当头坠地,直朝临衍而去。陆轻舟运掌击之,木屑飞散之处,临衍亦被他的掌力震得就地滚了滚。
两片断去的木料不慎扎入了临衍的肩胛骨之中。临衍强忍剧痛半站起身,一个精巧的白玉葫芦由他的腰间滚落了出来,恰落在了陆轻舟脚边。陆轻舟初见眼熟,不曾细看,再一撇时,忙将那东西一把捞了起来。
那乘黄还在不休不止地朝二人狂奔,陆轻舟忙将临衍塞到一处矮墙根下,提着那葫芦在他跟前晃了晃,道:“天灵灵地灵灵,神灵保佑,此乃天意,此举必成,切莫死在这里。”
他集中心智,口中默念了一段陌生的咒诀。临衍正自讶异,不明所以,却见那白玉葫芦霎时便迸发出了比方才的燧火之力更为刺目的强光!
临衍忙闭上眼,光炽热如火炬,他的双耳嗡鸣不止,头脑之中一片混沌。那感觉甚是清奇,仿佛自己的身体被搅到了一片深沉的海水之中,五脏六腑皆是冰冷环绕,唯独触觉听觉皆被抽离开了身体。
白玉葫芦的光芒黯淡了些许,陆轻舟喜形于色。临衍亲眼目睹了凌霄阁幻境的山河倒转。
说是山河倒转却也不尽然,凌霄阁的连排松树与断壁残垣一动不动,但那纷纷坠落的瓦砾飞石仿佛倒转了一个方向,由二人脚底而往穹顶之方向簌簌落了下去。
临衍大惊失色,却见二人方才站立的地面此时已幻化作了一面镜子。镜中二人脚不离地,山水楼台皆被倒转了个方向,天化作地,地化作天,那被称作“穹顶”之所在黑沉沉地悬置在二人头顶。
二人所站立的镜子另一面还有一个对称的凌霄阁幻境,楼台瓦当,大雪纷飞,一只怒极的乘黄站在废墟之中。
二者双双低下头,双双感知到了敌手正在镜面的另一头,奈何白玉葫芦已将凌霄阁幻境印刻成了上下翻转的两层,陆轻舟二人所在的一层天地倒悬,而乘黄所在的一层一应如常。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轻舟拉着临衍往后山断崖处没命地狂奔。
乘黄与二人隔着个镜面两厢对称,碎石雪沫纷纷往“穹顶”之处飘落而去,陆轻舟边跑边道:“当真是老天恩赐,你居然带了这东西进来。”
此乃朝华留与怀君的旧物,后怀君将此物赠与庄别桥,庄别桥转赠了陆轻舟,兜兜转转一圈,陆轻舟又在小寒山上将之交与了临衍。临衍平日素将此物系在身上,若非方才激战,它倒已将此物忘了。
“昔年我同你师父研究此日晷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这个秘密。我猜这日晷取自神界东极陨铁,这白玉葫芦取自什么我也不知道。总之二物相克,这东西时灵时不灵,此时忽然灵了,当真老天有眼,你我的小命或许还有所指望。”
临衍听得云里雾里,欲再细问,却见那“脚底”之处,镜面那头的乘黄也觉出了此间玄妙,紧咬不放地随二人一道狂奔。
二者之间虽然隔了一道镜子,但二者低头看去之时也能窥见敌手狂奔的脚掌。此时燧火的强光之效已渐渐褪去,二人无处可藏,只得一股脑将这黄毛畜生往后山的方向引。
“快些,这镜子撑不了多久。”
陆轻舟话音未落,却见脚底裂开了一道缝。
那乘黄见此缝隙,心头大喜,一口便朝地面咬去。于陆轻舟的一头来看,却是一颗巨大的獠牙破开镜面,由地面的方向直耸入云。二人不敢恋战,气喘吁吁,越跑越急,乘黄体量甚大,边跑而一边将镜面敲得隆隆作响。
地面上的裂痕越来越多,眼看镜面难支,镜子那头的乘黄就要破壁而入。二人这才穿过一座浮桥,距后山还远得很,陆轻舟往怀中摸了摸,当此时,乘黄的利爪撕开了二人跟前的一座桥墩,碎石冰屑皆朝“穹顶”落去。
陆轻舟的手头还拿了一枚燧火,这是他最后一枚保命的东西。
陆轻舟捏着燧火奔不得几步,乘黄的獠牙再度破土而出。
他看了看临衍,神色复杂,临衍心下一沉,伸手拉了个空。
镜面破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陆轻舟将那枚燧火丢入豁口之中,灼灼的焰火与炫目之强光令得临衍一时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见任何事。
陆轻舟朝他的胸前轰了一掌,他气力之狠,颇有些决绝意味。临衍往后倒之时机也恰好是山河翻转之时,他听得昆仑虚的风声呼啸,火光冲天,而他气血翻涌,头晕脑胀,只觉天地万物簌簌往下落,四方山河皆奔流着似要把他撕成碎片。
临衍被陆轻舟从日晷之中一掌拍了出来。
他方一出日晷,大惊失色,却见日晷之上一道结界固若金汤,此乃陆轻舟自断后路之举。您老人家舍身取义,舍身成仁,每每这般,皆不自作主张,让人痛恨。
临衍在龟背岛的寒风萧瑟里滚了数滚,只觉脖子上一凉,一个凌霄阁弟子的长刀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众凌霄阁弟子在龟背岛上一字排开,北诀被他们捆在中间,而那日晷不慎被掉落在了矮山枯树间。那弟子睥睨着临衍,冷笑一声道:“薛公子请你等往白帝城去一趟,速速随我们走。”
临衍躺在地上不发一言,也不看他。
那弟子怒极,道:“识相的便快些起来,莫逼我们动手!”
他方才见临衍由那日晷中滚了出来,此时裸着上身,一身血污,侧腰与后背上还受了伤,想来已无还手之力。
临衍右手握剑,妖血勃然,淡然盯着喉咙处的刀光,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