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阁弟子并非才华横溢者,是以其“生死有命”,命如鸿毛,实在不足细说。
却说龟背岛上临衍出了日晷,正自恼怒,忽而那乌泱泱地被凌霄阁弟子一围,他也便懒得手下留情,一招一式皆是愤懑。
陆轻舟在日晷之中生死未卜,北诀被人五花大绑,受尽侮辱;连沧海都被一宵小拿在手中端详玩弄,这实在是一个悲戚不眠之长夜。
临衍伸出手,沧海飞至,人剑早有灵犀。一群凌霄阁弟子见其大开大合,剑光如虹,下手不知轻重,一时也不敢同他硬碰。
只见八个弟子站往岛中八方,夜空中撑起一个金色法阵,是为伏魔之阵。八个弟子中二者结阵,三人持刀,另有三人各执一枚粗铁链,铁索另一头如蛇般向临衍缠去。
龟背岛受临衍妖气之引,东倒西歪,巨浪滔天,而凌霄阁的这一式伏魔阵刚猛绵密,气海激荡,对临衍的妖气多有克制。
结阵弟子有条不紊,皆是个中好手。临衍闪转腾挪,强忍侧腰处血肉模糊之痛,一面同铁链相抗衡,一面又不得不留意着细密如网的刀光,实在心力交瘁。他心头记挂着日晷之中生死未卜的陆轻舟,不欲同凌霄阁之人纠缠,遂一个箭步窜到树边试图将那日晷捞起来。
铁链飞射而至,临衍回身一掌,一凌霄阁弟子亦见了那日晷,一脚将之踢到了两山之间的矮谷之中。
临衍飞身去抢,三条铁链紧随而至,只见他就地一滚,双手捏诀,一式奔雷将那铁链炸得七零八落。他指尖未曾触到那日晷便听得身后呼啸风声,伏魔阵中气海翻腾,小巧的日晷滚越远,眼看着就要掉入水中。
金色铁链如蛇一般袭向临衍的大腿。龟背岛经不住一群又一群的江湖闲客如此摧折,那面朝芝山湖水的一边顷刻便坍塌了下一大块泥。
泥土裹着枯树落入水中,连带那小小的日晷亦被卷得落了水。临衍大惊,眼看就要入水去抢,持刀的凌霄阁弟子也吓了一跳,忙一式横刀向雪斩向他的后背。
临衍凌空一跳,还欲再夺,却听身后暗器破空之声尖锐如哨。
凌霄阁自诩名门,如此以银针迫人已是大大失了身份。盖因临衍自己并不知晓,他的这一身血肉模糊的妖血之躯倘若入了水,唤得水中玄武残魂知觉醒,龟背岛上恐怕无一人得以生还。
银针直扎在临衍的右后退,他后腿一软,一条铁链便环上了他的腰。
临衍眼睁睁看着日晷落水,心头震怒,一式抽到断流直劈向北诀的方向。
彼时北诀正被人以缚仙索捆着,他的一左一右分别站了两个人。那二人不料临衍陡然发难,闪避不及,远远便被他的沧海之气海所伤,纷纷倒退数步。
“入水!”
北诀会意,连手头缚仙索都来不及解便撞开右侧一人,闷头往那一人高的山口处撞。
凌霄阁弟子还欲再拦,临衍反手扯着腰上铁索,连人带铁索抡起来便往小山上砸。执铁链的弟子只觉出一阵巨力当胸袭来,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一道铁索反拽着冲了个七零八落。
伏魔阵也被冲得七零八落,临衍以己身仅存的一口巨力将那铁链往自己的方向拉。
北诀入水,浪花四溅,当此时,那执铁链的弟子被沧海当胸穿过,横死当场。
临衍并非没有杀过人。
他自幼多在山门外闯荡,偶有路见不平,匡扶正义之时,其手中之剑也并非纯净一片。但他从未手刃过无辜之人,更从未格杀过仙门弟子。那人的血被沧海压在胸腔之中还未来得及喷射而出,临衍心下空茫,精疲力竭,便是风声与剑意都听不实在。
北诀未在水中扑腾片刻,一人回过神,大喊道:“日晷!”
众人这才又合力将临衍拉回了龟背岛上。
他觉得自己的身躯与理智都危如累卵,后腰上乘黄之祸还未来得及收拾,此时腰间的铁链又划开了他下腹的一道口。方才打得太急,临衍此时回过意,只觉耳朵嗡鸣,五脏六腑撕裂般的疼。
凌霄阁弟子专程带了伏魔阵来,想必对他身怀的妖血之事也早已知晓。霜天萧瑟,朔风凌冽,一夜激战过后,天边这才露了些许白。
临衍眼睁睁看着四五个精英弟子将他围了起来,另有几人小心翼翼往崖边倾身探去,心头钝痛,却不知该为陆轻舟钝痛或为己身身陷囹圄而痛。
他全身撕裂般的痛还未品出味,便听得水下传来轰鸣巨响。
一道水龙腾空而起,巨浪滔天,直压向岛中诸人!众人还未得喊上一声便被水浪浇了个里外通透,三座小山上的土块成吨地滑入芝山湖水底,玄武龟甲上纵横的暗纹逐渐得见了天日。
待巨浪过尽,龟背岛上的植被又被洗刷得更为萧瑟之时,岛中泥土上腾起了一簇幽蓝色火焰。
却见一只三尺高的乘黄站在小岛正中,乘黄失了尾巴,其一条右腿也被削得见了骨。它龇牙咧嘴,唾液长流,杀心大起。
水中一应沉寂,不闻波涛之声。晓色云开,曦光如血,将乘黄血淋淋的背渡上一层溶金般的色泽。
临衍的腰被铁链锁着,退了一步,手持沧海,长剑嗡鸣,隐有龙吟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