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书院建在颍川、汝南和陈郡的交界处,也就是靠近陈郡的辰亭一带,毕竟不说陈县就是陈郡也找不到这么大的地皮来兴建一座规模这么大的书院了。
所以刘宠只好把书院建在了陈郡外面,可是书院又不可能离陈郡太远,所以这才选了建在三郡交界地带。
韩嵩迷上书院起初是因为书院的藏书楼。
当韩嵩看到书院的藏书楼的时候,才知道那日刘宠在郡学说的话不是虚言,确实如刘宠当时所说,郡学的藏书楼又如何能与书院相比。
书院的藏书楼有三座,而且书院的藏书楼所在叫做藏书院。藏书院平日里还有书院弟子巡逻护卫,进出藏书院都要查检身份,这些事情都是由书院弟子操办,平素经过挑选的书院弟子在藏书院这些地方值守可以换取银钱或是积分的。银钱可以直接使用,而积分可以在书院结业考教时给自己加分。
书院弟子都知道,结业考核成绩越高的,将来的前途就越会好。比如同样是从书院结业的弟子,可成绩越高的要是出仕的话,说不定可以直接进入州牧府或各郡太守府为官。而成绩低一些的或许会封一个县官,要是再低一些的能有个县吏就不错了。要是不出仕,选择其他行当,那成绩越高的可供选择的余地也越多,而且待遇也更好。
所以书院弟子平时除了按照要求完成规定的学业之外,大多数时间都用作赚取积分。书院有不少如藏书楼值守或是抄写经典这样的任务,书院弟子可以按照自己的优势接取不同的任务。比如藏书楼一般就是儒学院和武学院的弟子比较多,而武学院的弟子除了接取在藏书楼和书院巡逻护卫的任务以外,还可以接取一些民间和官府的任务,这些任务都由书院不定时发布。
像医学院的弟子平时可以从书院接取出去治病救人或是采药、制药的任务,还有工学院、商学院、术学院的弟子在书院和民间、官府也有不少任务。
所以只要书院弟子想赚积分,就有赚不完的积分。
刘宠当初在书院推出这个制度,也是考虑到不希望到时候书院培养一些以为进入书院就可以高枕无忧的懒人。更是希望书院弟子除了完成规定的学业以外能够更多的参与实践活动,不想到时候培养出来的尽是些理想巨人和行动矮子。
虽然只是尝试,但这个制度在书院推出来之后确实效果显着。
虽说书院不愁出路的世家子弟不少,可当他们融入这种环境,而且书院对弟子的积分还有要求,所以这些世家子弟也不得不行动起来去赚取积分,以致刘宠所担忧的豫州的年轻才俊进入书院后耽于玩乐和颓丧的现象并没出现。
……
再说韩嵩对书院的着迷。
当时韩嵩经过书院弟子的查检进入藏书院,看到那三座三层高的藏书楼之后,韩嵩就信了刘宠那日在郡学说过的话。
本来韩嵩拔腿就想去往对面那座藏书楼,也就是三座藏书楼中间的那座,可因他初次来到藏书院而为他作引导服务的书院弟子告诉他中间这座藏书楼除了书院五老之外,就是书院的博士都进不得。即便他韩嵩有州牧府开具的书院出入许可,也无法进入中间这座藏书楼。
韩嵩问是为何,这位书院弟子告诉他据说这座藏书楼收藏的是他们州牧大人在讨董一战中得到的皇室秘档。
有了这个答案,韩嵩也不再觊觎这座藏书楼了,毕竟皇室秘档确实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碰的。
然后韩嵩只能去左右两厢的那两座藏书楼。
不过这两座藏书楼也没让韩嵩失望,韩嵩一连几日都在这两座藏书楼。这两座藏书楼不止是藏书比陈郡的郡学要多,就是品类也比陈郡郡学的要丰富。而且韩嵩还在翻阅的时候发现有些书籍上竟有皇室藏书的标记字样,这让韩嵩更加确信了中间那座藏书楼收藏了皇室秘档。
……
这日,韩嵩又要去书院。
虽然从陈县到辰亭也不算远,但最近这些日子韩嵩在陈县住的少,反而是在辰亭住的多。所以从辰亭到书院就更近了,本来韩嵩想住到书院去的,可由于他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而他的随从不说没有书院的出入许可,就是有的话总是在书院进进出出对他韩嵩来说也是一件煞风景的事。
所以韩嵩最后还是选择就近住在了辰亭。
此时的辰亭别说是一个亭了,若论人口多寡和城郭大小、繁华,就是荆州的一些县也赶不上。所以韩嵩一大早就要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城外赶,不过韩嵩赶得也不急,毕竟这份宁静而又繁华的人间烟火让他着实喜爱。
所以韩嵩缓辔走马,看着沿街开门的商铺和各种贩卖,还有来往或急或缓的行人,耳畔再听着形形色色的叫卖,这让他觉得盛世应该就是如此吧。毕竟他也是在盛世长大的,虽然那个盛世与这个盛世相比好像有些差距,但好歹那个时候的世道与现在的烽火连天相比就应该算是盛世了。
而眼前的这个盛世不止是盛世,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毕竟如今的大汉可以说到处都是烽火连天,即便是安稳的荆州也少见这种人间烟火。
走在街市上,一群身着白袍儒衫的士子引起了韩嵩的注意。韩嵩一眼就认出来这群士子是书院的弟子,看上去这群书院弟子好像在争论什么,而且还有些行人听了之后留下来驻足围观。
虽然韩嵩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毕竟这些日子他在辰亭没少看到有书院的弟子在辰亭活动,而这些书院弟子要不是外出赚取积分的,就是在市井之中有书院博士带着教学的。
不错,书院有些教学就是在市井之间。
书院成立之前,刘宠就与五老商议了许多教学的事情,其中就提到了教学要走出去,不可闭门啃书本,所以才有了韩嵩这些日子在辰亭街市上看到的市井教学。
所以韩嵩也对眼前这群书院弟子的争论很好奇,他也走上去成了围观的路人之一。
虽说这种市井教学韩嵩只见过几次,但每次的见闻都让感到耳目一新。
这群书院弟子的争论果然如韩嵩的猜测,正是由一个书院博士在带着这群弟子进行市井教学。
只听有个书院弟子说道:“方才东城所见那户人家丧葬不合礼制,先生为何不出面阻止?”
“呃……如何不合礼制?”
原来这位书院弟子是在问那位博士,从这位书院弟子的口中韩嵩才知道是在争论东城一户有丧的人家,至于究竟如何怕是错过了前情才未能听全。
再听那个书院弟子回答博士说道:“回博士,《礼记》有言:士三月而葬,是月也卒哭;大夫三月而葬,五月而卒哭;诸侯五月而葬,七月而卒哭。这户人家虽是庶民,可不期月而葬,岂非不合礼制?”
“是啊,先生,莫说其丧期,观这户人家丧葬各处均不合礼制。长者下葬衣衾三领,榖木为棺,此不止不合礼制,子孙也不合孝道啊。”
韩嵩见又有书院弟子接过了刚才那个同窗的话,韩嵩也知道了这是在争论丧礼与孝道,这可是个大问题,倒是不知道这位博士该如何解答弟子的疑问。
不过还没等那位博士作答,书院弟子当中就有人出来说道:“子墨子言曰:今天下之士君子,中请将欲为仁义,求为上士,上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故当若节丧之为政,而不可不察此者也。”
“故此在下以为这户人家举丧并无不妥之处,州牧大人《五经论》有言:圣人之道所以不废者,礼为之明,而易为之幽也。所谓礼乃圣人治世之道,虽说圣人治世之道不可废,然治世不一道,我豫州若处处要合礼制,可有如今这番盛况!?”
“正是,《荀子》有言:故丧礼者无它焉,明死生之义,送以哀敬,而终周藏也。故葬埋,敬藏其形也;祭祀,敬事其神也。”
“不然,学兄万不可断章取义。岂不知《荀子》还言:君子贱野而羞瘠,故天子棺椁十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然后皆有衣衾多少厚薄之数,皆有翣菨文章之等,以敬饰之。”
“……”
眼见一时间这个博士身边的书院弟子从争论变成了争吵,可他并没有丝毫制止的意思,反而还一边听一边点头,似乎有些话还颇合他的心意。
在众弟子争得面红耳赤之后,这位博士才挥手压了压说道:“诸君之论我已尽知,那今日课业便以《东城有葬者》为题各作文一篇,三日后上交,到时再以诸君文章所着相互辩论,今日授课就到此为止。”
这结果让韩嵩这个吃瓜路人是一愣一愣的,本来这些儒学院的弟子在谈论礼制的时候讲到墨子、荀子甚至还有些先秦法家的言论,这就已经够让韩嵩吃惊的了。不是说好的儒学院吗?怎么搞得好像诸子院一样啊。
本来韩嵩还以为这是一场精彩而又让人大有收获的争论,而且那位博士最终肯定有一番定论的话。可没想这博士如此不负责,不止不对弟子教之以道,诱之以礼,还让弟子回去作文各抒己见,而且还约定来日相互辩论,如此行径难道书院就不怕礼制崩坏吗?
其实也不怪韩嵩如此,毕竟这些日子他大多数时间都沉浸在藏书院,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儒学院的弟子在市井教学,要是他见多了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他不知道,儒学院的弟子虽然都治理经典,但书院与郡学的教授是有所不同的。书院的弟子不再埋头典籍,就是五经中的大多数篇章都是由博士带着在书院以外像这样结合世情教授的。
要是韩嵩能仔细想想,那他就该能想到如此培养出来的儒学弟子,将来不止是满腹经纶而且还深通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