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宛若一脚踩上良玉的鞋面:“我方才说,大娘这些日子虐待我同母亲,我们院中下人的工钱是最少的,屋里也是最冷的,连被子都是最薄的!”杨宛若面上忿忿:“若不是她娘家还有些门道,我父亲早便将她休了!”
秦良玉正咽着口水,登时被呛了一下,顿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皆不如听杨宛若一席话知识面来的广。她环顾四周,见下人跟在她们身后十步远的距离,这才松了口气,无奈摇了摇头,低声问:“你以前也是这么说话的么?你是怎么活到十四岁的?”
杨宛若翻了个白眼:“我才不管她那么多!反正我父亲最疼我!反正我这些年一直是这么说话的!反正我也活到了现在了!”
良玉嘴角抽搐了几下,只觉得张氏不愧能坐上主母之位,修养当真是极好的,若她眼皮子底下有个这么聒噪且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她非两刀砍死她!
良玉随杨宛若走了没多久,杨宛若便按着小腹道:“我肚子突然好疼啊,你在这等我,我去去便来。”
良玉点头,望着她的背影道:“定是你方才聒噪时,嘴的张合度未把握好,是以灌风了。”
杨宛若绞痛来得急,走的十分匆忙,这偌大个杨府,良玉也不敢随意走动,生怕撞上什么闹眼睛之事,便老老实实待在原地。杨宛若走时曾吩咐下人不许离开此处,是以丫鬟们也不敢靠前。几人一前一后这么站着,静听晚风呼啸,良玉被风吹的委实受不住,去了前方游廊处避风,正要倚着柱子坐下,忽听斜刺里传来对骂声。
先是一道带着嘲讽的女子嗓音:“哦?你这时候想起来我这个夫人了?先前你同石柱覃氏勾搭成奸时怎么没想过要来请我同行呢?”
秦良玉皱了皱眉,暗道这又不是逛青楼,赏春宫,撬个旁人老婆还要请自家夫人一起观看?想到最后又觉得哪里不对。
石柱覃氏?石柱,覃氏?那不是肖容的母亲么……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将良玉骇的从游廊上站起来,也不敢探头去瞧里面的情形,转身便要走。
又听男人道:“你少在这胡说八道!日日拿着这些事来烦我!我同你夫妻多年!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竟轻信旁人的流言!你当真教我寒心!”
女子又道:“我与你夫妻多年,自然知道你是什么人,所以我才信了旁人口中的那些话!”话落后,两人似乎是撕扯起来,半晌,女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哭道:“你让我同那覃氏结交我便结交了!我顾着夫妻情分,对你那些破烂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揭穿过你!马千乘来府上时,我亦招待了他!我时时处处想着你!你眼下却因那田雌凤来质问我!她同你说我与旁人有染你便信!杨应龙你到底还是不是个人!”歇了口气:“你别以为你眼下做的那些大不敬的事我不知道!你最好让那个骚狐狸莫要再来惹我!若惹恼了我,你们二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消多想,这对话二人定然是杨应龙同张氏。
话题有些尴尬,秦良玉面色讪讪,迈步间又见杨府的下人带着肖容前来寻她,急忙朝他小跑过去,拉着他的手臂便按原路折返,生怕杨应龙同张氏吵架的内容传到他耳中。
“你做什么?怎么如此慌张?”
肖容一脸莫名被她拉着往回跑,下意识回头去瞧,想知道是什么物种竟能将大名鼎鼎的秦良玉吓得飞奔。
良玉边跑边不耐烦道:“哎呀,莫要啰嗦。”
平心而论,此时良玉对着肖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方才那话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无风总是不起浪的,她亦很想问一问肖容“你爹是不是被你娘绿了?”但总觉得这话问出之后,她大约是没有命精忠报国了。
两人一路疾驰回锦绣园,却见杨应龙同张氏已端坐在席上。杨应龙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带了副官相,身旁的张氏生的也端庄,只是面色十分不好,两人坐在一处,说不出的怪异。
良玉拉着肖容的手一僵,随即飞快收回手,垂眸将眼中探究之意掩住。
“快些来坐。”杨应龙开口邀二人落座。
席间杨应龙关心了肖容近来的情况,囊括了衣食住行吃穿用度,唔,还包括了他母亲。
此话一出口,除杨应龙外,席间其余几人皆面色微变。良玉特意以余光瞧了肖容一眼,见他薄唇微抿,心中忽然有了大胆的猜想。
是不是他也知道他娘背着他爹做了件大事?
散席后,天色已晚,良玉的房间同肖容挨着。她心里装不住事,总想着去肖容面前转一转。她挺了挺身板,推门而出,见隔壁屋尚掌着灯,这才放心大胆的敲了敲门:“肖容,是我。”
须臾,肖容声音从屋中传来:“门没锁,自己进来。”
肖容有每日入睡前同天未亮时锻炼的习惯,此时正在屋中做着俯卧撑,良玉不知他已做了多少,但见他面色如常,唯有脸颊两侧挂着些汗水。当下讨好道:“我帮你擦擦!”
寻常姑娘家若要给人揩个汗,皆是青葱玉指捏着帕子一角,动作轻柔,一点一点压去薄汗。但秦良玉她显然不是个寻常姑娘,她大摇大摆拎着帕子走了过来,先是将帕子抖开甩了甩,而后将一整张帕子糊在肖容面上,双手一扣再向下一拉。起初肖容心中还觉有暖流滑过,待那帕子当真如暖流自脸上滑过后,他只觉面上传来火热的痛感。
他额角青筋直跳,咬着牙从地上站了起来,铁青着脸看良玉:“你往日就是这么擦汗的?”
良玉不明所以,呆呆点了点头,邀功道:“如何?感觉还不错吧?以前我娘不在家,我爹就是这么给我们兄妹擦脸的。”
肖容一时接不上话,想摔门而出又记起这是自己的房间,没好气瞧着她:“你来我房里只是为了帮我擦汗?”
良玉攒了几口气,还是没勇气将那含在嘴里的话问出,悻悻揉了揉面颊:“没事没事,我是想瞧瞧你晚上一般都是如何锻炼的,我取长补短,取长补短。”
她一边讪笑一边窝进梨花木圈椅中,见肖容站在原地瞪着她,不由心虚的催促:“你继续,继续……我就瞧瞧,不说话。”
肖容也不搭理她,俯身而下,继续方才未完的运动。
许是常年习武的因由,肖容身上肌肉紧实却不夸张,身姿颀长匀称,腹上整整齐齐码着几块腹肌。良玉觉得他大约便是人们口中说的脱衣有肉穿衣显瘦那一类,当下咂了咂舌,沾沾自喜起来:“不愧是我瞧中的英雄,当真是俊美无双。”她凑到肖容身前:“英雄,我大哥往日锻炼时,都让我坐在他背上,我瞧你骨骼清奇,想必是天生练武好手,不如让我来检验检验你这些年的功课?”
肖容不甚在意,以眼神示意良玉坐到他背上来。
良玉人虽瘦,但自幼身量高,比起肖容同贺修,也只矮了一指多一些。她勉力按下心中雀跃,堆起一脸的严肃,轻轻坐在了肖容的背上。
隔日杨宛若起个大早来叫肖容同良玉吃饭。进门时见肖容背对众人,似是在遮掩什么,不由跑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千乘哥哥。”
肖容面色躲闪,身子虽被杨宛若扯了过去,但头尚微偏。
杨宛若也觉出不对,探着脖子打量,这才瞧见他左颊有擦伤,伤口虽已处理过,但那红通通肿起的一片,瞧着仍是触目惊心,她瞠目结舌,问道:“千乘哥哥,你脸怎么了?”回身想叫下人再去拿些药来,却正好撞见蹑手蹑脚准备路过肖容门口的良玉,嘟了嘟嘴,将她叫住:“你做什么这副样子!是要去偷东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