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将衣裳换了,到校场报到。”许是发现了她的尴尬,肖容又善解人意的替她解了围,见她碎发散落在额边,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捋,待要碰到她时,才猛然醒来,一双修长的手在半路硬生生改了方向,不轻不重的在良玉的肩上拍了两下:“去吧。”
方才肖容那一举动,哨卫们可是瞧得一清二楚,但上头就好这口,他们也不敢对肖容的私生活作何评价,只得私下交换了好几个百转千回的眼神,将那惊诧之意压回胸口。
良玉回到帐篷换好衣裳便朝校场跑,此时军士们已操练完一轮,正在原地歇息,众人借着火把的光亮瞧见秦良玉时,整个校场诡异的静了下来。
秦良玉不明所以,同众人对望,见他们满面龌龊,便下意识朝高台之上望。
肖容也未料到大家会是如此反应,当下也是一阵尴尬,正要落座的尊臀便僵在了半空,隔着不近的距离同良玉对视。最后还是徐时瞧不下去,打破了这阵静谧:“让你们歇息便好生歇息,怎么?这是歇够了?”
众军士这才回身,急忙你瞪我一眼,我打你一拳,生硬的挤出一阵笑,而后假意活动活动胳膊腿,眼风却一股脑的偷偷飘向秦良玉。
秦良玉先前便在张石所辖那什,一什有十人,张石乃是什长,虽说张石与秦良玉有私仇,但她毕竟是自己属下,这时不出来说个话也说不过去,清了清嗓子便开口了:“秦亮!你先前离队为何不同我知会一声?”
秦良玉对他记忆尤深,眼下又见他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不禁沉了脸,原本是不想搭理他,但想起临行前秦载阳的话,只得停下步子,态度还算友好:“事出紧急,还望见谅。”
张石本意是替她解围,也未抱着她能回话的心思,此时突然得到答复,再想到她与肖容的关系,竟觉莫名的荣耀,欣慰的点了点头:“下次记住了,快归队吧。”
眼下正值倭奴大肆进犯之时,边界屡屡被破,人人自危,是以每当操练起来军士们便格外卖力,唯恐届时被抽去作战,死在沙场。
良玉归队,混在一群大老爷们中倒是不显眼了,但肖容仍是能一眼瞧出她来,顾忌到徐时在身边,肖容的视线也不敢经常瞟过去,偶尔瞟到了,也是风淡云轻的一掠而过。
徐时不知良玉乃女儿身,虽说所处的这世道好男风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连皇上宫中还有个“十俊”,可他觉得,肖容此下的身份并不容许他这么做,略微沉思片刻,开口:“秦亮这个孩子还是不错的,若严加训练,日后官位定不在你之下。”
肖容直觉徐时这话未说完,便识趣的闭嘴静待,果不其然,下一瞬徐时又继续道:“便让他跟着张石那什吧,好磨练磨练他的性子。”
徐时这番话,肖容自是听懂了,他不过是防止肖容将良玉调到自己身边做近卫,不想让两人有过多接触的机会罢了,其中道理肖容心中清明,自然不会胡来,而且他本也不想让良玉同自己离的太近,毕竟在军中,他甚严厉,若距离近了,再不当心将人气跑,那便是因小失大了。
肖容笑了笑,回道:“这是自然。”
操练结束后,良玉一边擦着汗一边朝宿营走,夜间风不小,卷起地上细小沙砾,在帐篷旁形成处小旋窝,方才操练的课程又十分猛烈,当下被风一吹,良玉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终于知道为何但凡石柱军士,无论资历深浅都惧怕肖容了,他的操练法只有一个宗旨。
我不打你,我便会被打死。
众人为了不死,只得拼命出手攻击,直至胜利,惨败一方记白条,攒满五张白条换处分一次,这处分有时是罚军饷,有时是巡夜哨,一句话,全凭缘分。良玉方才仗着自身的优势,将她那一队的同僚乃至队长都打了一遍,最后以胜利告终。张石便没那么走运了,他只擅射,是以每日操练时只有躲的份,若委实躲不过去,待结束后再将方才打过他的人的名讳记在小本子上,而后秋后算总账。
方才张石记名时,不当心便良玉给瞧见了,回头间正见张石跟在身后,斜睨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加快步子。
张石见状直接将她叫住:“你瞧见我跑什么?你若见我心中不舒坦,你便想法子将我赶走甚至杀了我解恨都行,若是没本事,你便好生在这军中待着,耍小性子顶什么用?像个娘们一样。”
良玉闻言步子一顿:“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张石以为她又要挑衅,脾气也上来了,顾不得她同肖容是什么干系,又声音粗嘎的重复了一遍:“老子说!你要有本事便将老子赶走或者杀了,没本事你就给我忍着!老子吃了三十多年盐,我还治不了你了!”
良玉抬手欲拍张石的肩,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意,感激他一语惊醒梦中人,但张石却以为她要教训自己,当下转身便跑,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喂!”良玉见状有些无奈,而后只得作罢。
她先前并不知军中有关她与肖容的传闻,在从张石口中得到线索时,当下便跑向肖容的帐篷,这可难为了帐篷门口的侍卫,两人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倒是一直在帐中翻看军机册子的肖容听到门口的动静,道:“让他进来。”
良玉这才得以进到帐篷中去,待门口的侍卫将门帘放下,良玉跑到肖容面前:“我知道了。”
肖容一头雾水,微仰着头望着良玉:“你知道什么了?”
“杨大人杀妻啊!我们漏了一个最关键的人。”良玉激动之下一掌拍上身前书案:“田雌凤!”
肖容应了一声:“给你我下药之人同杀人之人还有将事情闹大之人应当是有关联的,若假设那人是田雌凤,那她的动机也不过是想除掉正室而后取而代之,按理说婶婶死了,她根本没有必要将这事给泄漏出去,实不相瞒,先前我已着人去查过她的底细,却并无收获,田雌凤只是普普通通一介妇人,并不认识什么人,又或者,她的底细原本便是篡改的,如此一来,这事便有些复杂了。”
良玉又拍了一下案面:“上次你命肖穹带走的那个蒙面人,他说出来什么没有?”
想起那蒙面人,肖容心中有些敬佩,无论他动用何种刑罚,那人死不开口,在他咽气后,肖容敬他是条汉子,特意差人好生安葬。
得知蒙面人宁愿死也不肯开口,良玉有些泄气,双肩一垮:“罢了罢了,我先回去歇着了。”
肖容见她要走,不由出声将她叫住:“喂,一会睡觉你……你自己当心着些。”
良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行至门口正欲伸手撩帘,便见这帘子被人从外掀开,而后徐时那张端正严肃的脸便出现在良玉眼前。
“你……你不是那日同我说话的那人么?”良玉见到他后很是吃惊,又听身后肖容称呼对方为“徐叔”,当下便猜出了眼前人的身份,急忙行了一礼:“参见徐大人。”
徐时先是一愣,随即摆了摆手:“你先出去,我有话同将军说。”
良玉闻言更不敢再耽搁,倒退着出了肖容的帐篷。
徐时此番来,乃是为杨应龙一事,他坐在肖容床边的椅子上:“听闻杨大人暂被从牢狱放了出来,这其中少不了李化龙李总督的功劳,说是李总督给杨大人找了个极有名气的讼师,因这事,李总督同叶巡抚两人闹得很僵。”话落见肖容眼中含笑,似在出神,不禁皱了眉,提高声量继续道:“杨大人出狱后,叶巡抚欲上书朝廷,派兵征讨杨大人,被李总督以四川三面接播州,若派兵定会伤及百姓为由给挡回去了,眼下这事情又转给了四川布政司,杨大人若近日不再出什么差错,这事便会不了了之了,但是那杨夫人与张老夫人到底为何人所杀,这事还待继续追查。”
肖容听到结论,这才收起了笑:“杀人者是何人这事,还需从长计议,只是那四川布政司的布政使,我听说之前是供职贵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