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玉闻言,心当下一沉,手跟着一紧,接着便听手中扇骨一声清脆声响,良玉同卖扇子的小贩俱是一愣。小贩方才便见她行迹鬼祟不像是什么正经人,以为她要买扇子,便也耐着性子让她把玩,眼下这扇子未买且被损坏,他自然是不干了,登时嚷嚷开来。
“我说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这扇子你必须得买下!”
良玉被他这一声吼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捂他的嘴,见他要反抗,又从身上摸出些铜板,一边扔到他手中一边咬牙道:“买买买,谁说不买了,你瞎嚷嚷什么!”
小贩是只认钱不认人的,一瞧见铜板,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不禁点头弯腰朝良玉报以和谐谄媚之笑。
见他情绪稳定下来,良玉这才放开手,悻悻将折成两半的扇子收到怀中,而后回头观望,见文昭同覃氏已走远,心中不禁五味杂陈。她不敢以文昭恩人自居,也不奢望文昭视自己为知己,但两人无论如何也算是朋友,那时她要从军,她信文昭也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她,但今日听覃氏那一番话,自己同肖容一事分明是她胡乱捏造而后说给覃氏听的,她如此举动便有些令良玉摸不着头脑了,即便她厌恶自己,那也不能不顾及肖容啊。
她倚靠在贩卖扇子的架子上,正凝神细思文昭过往种种,不料小贩卖完扇子推车要走,她反应不及,尊臀又被蹭了一下,只觉两团肉一阵**,再也不敢做多耽搁,一瘸一拐的回了田中。
因有了贺修友人这个头衔,田中一起劳作的众位同僚对良玉客气了不少,见她从外面回来,纷纷迎上前来搭话:“怎么没留在将军家吃饭?”
良玉摆了摆手:“坐不了,碍大人们的眼。”而后避开一众面上打探意味正浓的人,独自朝屋中而去,正要爬上通铺歇息歇息,又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响动,费力扭头一瞧,见一位很是面生的小哥站在不远处对她道:“秦公子,我家夫人有请,还望公子随我走一趟。”
良玉翻了个身,支起身子问:“你家夫人是谁?”
那人笑回:“自然是马夫人覃氏。”
一听是覃氏,良玉心中便有了些底,慢腾腾从通铺上爬下,神色不耐:“我眼下爬床十分不易,下次有事望你提早些。”
马府中,马斗斛与杨应龙等人在饭堂吃饭,覃氏身为女眷不便入席,便稳坐在自己房中候着良玉。
良玉见那人将自己朝覃氏的房中引,站在门前时有些犹豫:“我说,我堂堂男儿,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去你们夫人的屋子,不好吧?”
小哥回头望着她:“难不成公子心中有鬼?”
良玉想起覃氏笑时眼中的阴翳,便觉头皮发麻,连连摆手:“有鬼也不敢对着你家夫人有。”
良玉的声量并未控制,覃氏自然听的一清二楚,扬声道:“请秦公子进来。”
小哥将门推开,待良玉进去后,又将门关死,“嘭”的一声,带得门口流苏跟着涌了一下。
覃氏此时瞧着倒是和蔼,指了指左手旁的铁力木雕牡丹的椅子:“坐。”
良玉瞧着她:“谢夫人好意,在下身上带伤,就这么站着吧,夫人有事直说便可。”
覃氏淡饮一口清茶:“我知道秦公子也是性情中人,便不转弯抹角了,有关你同肖容的事,我是知道一二,但不知秦公子对我与肖容的关系知道多少?”
秦良玉皱眉:“将军同夫人的家事,在下自然是不知。”
覃氏轻叹了口气:“我知道秦公子眼下是对我棒打你同肖容这对鸳鸯一事有怨怼,但我为人妻为人母的,见自己孩子走了歪路,自然要向正道拉一拉。”
良玉委实不知覃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遂一直闭口不言,又听覃氏继续道:“但我今日上街,听说了一家富户的公子因家中不同意他与另一个孩子的事便于家门前自尽了的事,突然觉得,其实两个孩子之间有真情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比如说这个性别,倒也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良玉这才幡然醒悟,覃氏这是要撮合她与肖容了,她态度之所以能转变的如此之快,深思之后,良玉也猜出来一二分,动机也不外乎于,她想将肖容拉下土司之位。眼下这帮人全都想将贺修拉到自己门下,而贺修同自己又十分交好,马斗斛是同意肖容袭职的,是以若赶在他之前将自己同肖容劝成了一对,那自己便要对她怀揣感激之情,如此一来她同贺修也可搭的上话,身后便多了座靠山,再说肖容同自己好了之后,势必会传出一些不利于他的传闻,如此一来,她便可顺势拉肖容下水,转而扶马千驷上位。
良玉越想心越寒,覃氏这当真是一箭双雕,她深知若将两人隔开,那必然是无机可乘,倒不如放任她与肖容胡作非为,倒能为她获取些利益。
覃氏话落许久也不见良玉答话,面色便有些沉了下来:“我不知秦公子还有耳疾。”
“母亲不知道的事还多的很,不如让儿子一一与你说清。”
肖容的声音突然响在门外,如一片不起丝毫波澜的死海,平静异常却使人不禁生出恐惧之意。
覃氏亦是面色大变,原本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手倏然使力,手背上青筋直跳。
肖容推门而入,身上戎装一直未曾换下,周身带着肃杀之意,一双眸子淡如碧水,静静望着椅子上的覃氏,话却是对着良玉说的:“你去我房中等着。”
良玉应了一声,忐忑退出了房中,原本还想扒门缝听听母子二人的对话,但回头见院中皆是下人,且一双双眼睛全粘在自己身上,也便不敢造次,乖乖朝肖容房间处而去。
屋中只剩母子二人,覃氏见肖容背光站在自己身前,不说话也不动,心中不自觉有些惧意,硬着头皮开口问:“你……你怎么过来了?”
肖容轻笑一声,在这过分静谧的屋中令人胆战心惊:“我若不过来,不知您还要同她说些什么?”
覃氏面色忿忿:“我说什么难道还要同你说不成?你若无事便出去吧,与我有什么话好说?”
一抹痛苦之色在肖容眼中骤然划过,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面上又恢复平静之色,他淡然道:“自然,我与你从未有什么话好说过,我唤你一声母亲,是敬你生养之恩,若你再执意如此,莫要怪我不念与你的情分。”
见肖容的影子自窗纸上消失,覃氏这才缓缓舒了口气,身子一软,整个人靠在椅子上,良久才扶住额头,面色苍白。
肖容没有急着去前厅赴宴,而是回了自己房中,见良玉正负手在书架前沉思,问道:“伤处不疼了?”
良玉瞟了他一眼:“疼啊。”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又问:“你怎么不去吃饭?”
肖容斜倚在床上:“有我没我都是一样,不用急,倒是你,怎么谁叫你你都跟着走?以往在忠州也是这样?”
良玉撇了撇嘴:“他说是马夫人来请,我怎么推托?而且我也好奇马夫人找我到底所谓何事。”
“那现下知道了?她找你所为何事?”肖容眉眼间满是玩味:“以后学乖点,若有实在推托不过的事,你让肖穹来找我,有些事,你自己多加小心。”
良玉应了一声:“英雄,我在田中插秧时,忽然福至心灵,觉得您将我们发到田中劳作委实是一壮举,只是眼下边界战事不断,我们好歹也算是军中一员,届时也能派上用场,不如你将我们放回去吧?”
肖容大笑一声:“就你现在这副模样,你回去了能做什么?老老实实在田中养伤,好了自然放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