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荣也因近段时间的遭遇弄得闹心堵心,但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京城他们一家是待不下去了。
“将这宅子卖了,我们回江南。只要还有资本,我们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斩钉截铁一句话作结。
其他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默然眼神交汇半晌,最后不得不认同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出路。
“大哥,那你赶紧将这宅子卖出去。”最着急的不是叶征,而是叶铃,“这京城,我一天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她的名声,不,她现在连门都不敢出了。不是被人堵着追债调戏,就是被人堵着嘲笑。
她这一辈子都没现在这么丢脸过,她不要再留在京城,不要再看别人对她指指点点。
叶荣想了一下,才道,“宅子要卖,不过得悄悄卖,大家都管好自己嘴巴,这是我们最后的退路。”
白府客厅里。
一个掌事模样的男子道,“小姐,那边果然托人悄悄放出风声想把宅子卖掉。”
白云晞毫不意外地笑了笑,“对方出价多少?”
“三万两银子。”
“三万两?”少女抿唇轻笑,波光流转的眼眸极快地闪过一丝冷意,“一万两将它卖下。”
男子迟疑,“小姐,这价钱压得太厉害,我怕对方不愿意。”
“不愿意?”少女微微眯眸,她分明在笑,可唇畔那笑意怎么看都透着仿佛冬天入骨的寒,“那就压到对方愿意为止。”她还愿意拿一万两出来给他们跑路,想当初,她父母兄长……白家上下几十条人命连同宅子,都在他们一把火中化为灰烬。
这么一比,她觉得她已经够圣母了。
男子眼神一闪,“小姐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债主逼得急,叶家这宅子不想卖也得卖。再不卖,连一万两也拿不回来。
果然,还不到三天,叶家就顶不住压力,将价钱从三万两银子降到一万两给卖了。
这一天清早,天色濛濛,叶荣领着一众改头换面的家眷低调出了城门,然后改从南山码头乘船由水路而走。
从城门到码头大约有五里路,待他们一行去到码头,天色已然大亮。熙熙攘攘的人群,伴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正以独特的方式宣扬着它的热闹。
为了行踪隐秘及行程迅速,叶荣独自雇了一条船供一家乘坐。船不大,从码头踩过舢板跳落甲板,再小心翼翼也觉得这船摇晃不定。
叶铃扶着叶夫人先上去,落到甲板那一晃惊得她忍不住叫出声来,“啊,这什么破船!晃得这么厉害。”
“行了,有得坐就不错了,你还嫌弃!若是乱嚷嚷引来不该来的人,到时你出面应付去!”昔日与她感情极好的叶征,听闻她抱怨,一上来立时横眉竖眼给她一顿劈头盖脸低骂。
“都别吵,赶紧到船舱坐好,准备启程。”叶荣作为大哥,一声不悦的怒喝,几人只好忿忿闭嘴。
但在他们都钻入船舱之后,船家拔锚起航之前,码头上却突然有群人凶神恶煞的冲了过来。这群人二话不说,直接就跳上船奔入船舱。
“叶荣,你们这家无赖,债没还就想跑路……!”
叶荣听闻这怒斥,眼神登时一沉。恶狠狠扫了眼船舱内众人,才起身往外走。他打定主意,若追来的债主人少,就意思意思拿着银子将人先打发离开船再说。
但是他出到外面一看,心情登时直落谷底,简直遭透了。
除了领头欲奔进船舱抓人那家伙,外面甲板竟在眨眼间挤上了二三十人。满满当当又个个怒容勃勃,船家见状,几乎都吓傻了眼。
“各位,叶某没想要赖掉你们的帐。不过一时间筹不到那么多银子,这才准备回祖籍将一些祖产变现,好将欠各位的债务还清。”叶荣眼神深了深,一会就勉强镇定下来,“还请各位再宽限一些时日,叶某保证定会将银子还上。”
“我呸!”有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上前一步,趁着身高优势,竟突然一把揪住叶荣衣领,“什么回祖籍变卖祖产?狗屁!”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姓叶的悄悄卷铺盖走路是打着欠债不欠的打算?”
“今天将银子还清,你们爱去哪去哪,我们管不着。”男子斜眼冷冷哼了哼,“反之,你们哪都不用去,就在这下水喂王八好了。”
叶荣心头直沉,但这时候,显然任他巧舌如簧也派不上用场。这些人既然铁了心不见兔子不撒鹰……,难道他们这家子今天真要折在这里?
“阮大哥,阮老板,你先将我放下来。咱有话好好说,阮老板是斯文人,动粗不是有损你身份。”
姓阮的男子冷冷一哼,倒不是因他哀求生出同情心,而是知道在这狭小的甲板上,叶荣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除了银子,其他一律免谈。”
“阮老板……?”叶荣笑脸僵硬,还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个,若我现在真有银子,肯定立马拿来还清。”
他双手一摊,满脸为难之色,“可我现在,实在是有心无力,请阮老板和各位再宽限一些时日,好不好?”
“我叶荣对天发誓,”他说着,向天竖起三根手指,“如果……”
“什么狗屁誓言,老子不信这一套!”阮老板不耐地呸一声,随后手一扬,“大家跟我进船舱自己找去。”
叶荣大惊,“各位、各位请听我说……。”
然而,这些如狼似虎的债主们,谁还有空在外面听他空口说大话。在阮老板带头下,一窝蜂涌进船舱搜银子去。
叶征、叶铃、还有叶夫人,其余家眷及少数几个仆人自然不让他们乱翻行理。于是,狭窄的船舱里,一会功夫就不可避免的上演了你推我抢的全武行。
冲突自船舱蔓延到甲板,混乱中,也不知谁推了谁,谁又撞着谁。眨眼间,已有数声“扑通扑通”的落水声响起。
有大呼救人的,有依旧忙着搜银子的……。
这繁忙热闹的码头,因为这出疯狂的戏码,更加热闹非凡。
两个时辰后,消息传回白云晞耳里,只知道叶家最终没走成。银子被那些债主瓜分完毕,混乱中,叶荣与叶征皆被推落水里,最后救上来,兄弟俩都奄奄一息……。转眼间,只剩孤儿寡母在码头呼天抢地大哭。
后来,叶铃受不了刺激,似乎突然疯了。再后来,她跑入人群再不见踪影。叶家,终七零八落家不成家。
“小姐,小姐,好消息好消息!”
“大娘,什么消息让你这么高兴?”白云晞十分意外的看着笑容满面疾步走来的周大娘。
周大娘进入她所在的偏厅,乐得合不拢嘴道,“少爷他,他可以重新站起来了。”
“什么?”白云晞腾地站了起来,激动之余下意识抓住周大娘手臂,“你说哥哥他可以重新站起来,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虽然,从程素素的言辞中,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当这个愿望真实现,她还是禁不住吃惊。
周大娘用力点头,满是皱纹的脸笑得格外欢喜,“是真的,小姐,是真的,少爷他真的站起来了。”
“那我去看看他。”声音尚在,她人影已经飞奔出了偏厅。
周大娘望着她纤细背影,双眼莫名湿润起来,“老天保佑,小姐与少爷总算苦尽甘来了。”
当白云晞兴冲冲跑去见过白子墨之后,才知道,他倒是可以站起来了,但想要完全恢复得可用双脚走路,还需煅炼好长一段时日才行。
不过,白子墨能站起来,这已经是这段时间让她心情飞扬的最好的消息。她迫不及待想让人跟她一起分享这份难得的喜悦,于是不到一个时辰,南宫无殇便一改往日绷着脸一板一眼的冷峻形象,含笑大步踏进白府。
“云晞,子墨兄好了以后,你是不是该考虑一下那件大事了?”
见过白子墨,真心替他欢喜的恭贺一场,南宫无殇就拉着白云晞到后院说悄悄话去了。
“大事?”少女心中一动,迎上他似笑非笑的期待眸光,有意装糊涂,“什么大事?”
男子本与她对面而站,闻言故意欺近她身,意味不明的凝视她,低低“嗯”一声,“云晞忘了?”
白云晞下意识想点头,然瞥见他隐含得意的目光,心里立时清醒,推开他,悻悻低笑,“不,没、没敢忘。”
这姑娘,反应挺迅速的嘛!
南宫无殇见她闪开两步,有些遗憾在想,他又失去一次一亲芳泽的机会。
眼眸一转,温柔波光自眼角浪漫而出,“那你说说,没忘的大事是什么?”
少女瞄见他计谋得逞的快意眼神,心里好不懊恼。咬了咬唇,明亮眼睛眨了眨,她笑得狡黠,“这个……不如我给提示,你猜?”
南宫无殇错愕挑眉,静默一瞬,他欢喜低笑,“姑娘,还真有你的。”
该糊涂的时候,这姑娘怎么就突然变精明伶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