皦玉和倪知对视一眼,格外认真的看着老将军,“皦玉想问老将军,你保家卫国是为了谁?为了澜国?为了澜国国主?还是如今的丞相?或者是这天下百姓?”
“自然是为了百姓,为了澜国,澜国乃正统,维护正统有何不对?”
“老将军说的这两样,根本不能混为一谈,若是为了百姓,那么即便不是澜国,只要天下太平,如今的澜国百姓依然平安;可若是为了澜国,请恕皦玉不能苟同,如今所谓的正统,不都是在华国破灭后才建国,何谈正统?”
老将军轻叹一口气,“论嘴皮子,老夫确实说不过你,不过如今澜国确实是天下正统,老夫不支持正统,难道要去支持北莽蛮族?还是西边的雍国小儿?既然都不是老夫可以选的,那老夫就守着这澜国的百姓,有何不可?”
“老将军心怀大义,可容在下问上一句,如今的澜国百姓过的如何?”倪知在一旁也对老将军提出了疑问,“据在下所知,如今这澜国之中,哪怕是老将军拼命守着这北四城关隘,但城中百姓也并不相信这城能够一直守下去,能走的早已走了,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如今雪上加霜的是,将军,你们的粮草又能支撑多久?”
话音落下,不说老将军,就连一旁的亲兵顿时脸色便不好了,之前城中还有不少百姓的时候,尚且能够接济军中粮草,然而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不说城中的百姓,其实军中有不少人也早已担忧不已。
哪怕老将军再用兵如神,眼下这状况,再过不久,怕是不用雍国打过来,北四城关隘和老将军的队伍就先垮了。
“听闻华姑娘如今是雍国将领,这么说姑娘今日来老夫这里,是来替雍国劝降的?”
皦玉思索半晌,才开口,“敢问老将军,可是姐姐到底是因何身故的?”
“靖芝......和北莽边城一战不敌,战死沙场,难道不是吗?”
“不是,皦玉一开始也以为姐姐只是在和北莽一战中失利,深知澜国无力和北莽继续作战,所以才找上了雍国,想的也只是要拓跋戾为侮辱姐姐付出代价。只是这仗越打越不是我一人能控制的了的。”
“皦玉确实杀了拓跋戾替姐姐报了仇,可是然后呢?北莽为何便就此覆灭了?将军可知,皦玉在进入北莽后,看到的都是饿死在路边的百姓,可那些有权有势的贵族呢?只是吃的少了,能换的衣服少了,日子没有从前那么惬意了。”
“将军以为,最后受苦的是谁?是拼死抵抗的北莽皇室?还是那些没有熬过冬季的百姓?”
老将军默默思索着,没有说话,皦玉则继续说着,“看到北莽此景,皦玉深感这场祸事,或许是皦玉造成的,只是也不知能做些什么,除了一路尽量给北莽的百姓们提供口粮,便只能辞去将军一职,离开了北莽。”
“那姑娘如今又为什么在澜国?还拿到了丞相手下这么重要的账簿?”
“因为皦玉虽经历了生死,却能被倪知所救;虽身处北莽,却有其他的师兄师姐,一样关注着姐姐的事;虽然皦玉在澜国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百姓,却也真心希望澜国的百姓莫要重蹈了北莽百姓的覆辙。”
皦玉一番剖白让大帐之中安静了下来,身后的倪知没有理睬老将军和亲兵的反应,只是深深的看着皦玉,眼里闪过一抹无奈。
“百姓......百姓......”老将军默默念叨着百姓两个字,略作沉思后,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说说吧,你今日前来是想让老夫做些什么?”
“放雍兵入城。”
“什么?”一旁的亲兵顿时跳了起来,“你是疯了吗?放雍兵入城?这雍国的将士各个魁梧不说,还都是人高马大的,放他们入城,他们要是对城中的百姓烧杀,谁能拦得住!我不同意!”
“华姑娘,你可知若是放了雍兵入城,老夫便是这澜国的罪人了。”
“澜国的罪人是丞相,如果说丞相贪墨军饷、中饱私囊,将军能够忍受;结党营私、祸乱朝堂,这些事情离将军太远了;那么残害皇室、挟持皇子,将军可还能容?”
老将军顿时变了脸色,一身戾气紧盯着皦玉,“华姑娘,你方才说的罪名,可有凭证?如若没有,你可知诬陷朝廷命官,是何等罪名?”
在老将军的威压下,皦玉仍然面不改色,“老将军是想知道哪条罪名?是贪墨军饷、中饱私囊?这罪证已经在将军的手上了。”
“是结党营私、祸乱朝堂?丞相府里满满的奏折便是罪证;若是残害皇室、挟持皇子,将军可知,宫中所有的后妃,都已经惨遭毒手,如今便是传闻中病重的皇上,尚且无法得知其身死,但是丞相有意扶持一位小皇子,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了。”
“老将军若要人证,在下亦可作证。”倪知特意在此时站出来,“在下曾与华姑娘一同夜探后宫,更是亲眼所见宫室内尸骨成堆,连同后宫内的珠宝首饰,也全都叫人搬空了。”
“老将军若是担心师出无名,这便是丞相送来的理由,清君侧。罪臣把持朝堂、挟天子以令诸侯、残害皇室、结党营私、中饱私囊、祸乱天下,以致澜国民不聊生,这些罪名难道还不足以将军下定决心吗?不为澜国,只为将军一心所想的百姓,如何?”
老将军默默收了气势,尚且沉浸在皦玉提供的消息中,看了眼同样震惊不已的亲兵,老将军沉默许久,无法下定这个决心,这个决定一旦做下,便将改变如今天下的格局,老将军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事老夫还要和手下的这些个人商议一番,今日你们两人便在这里住下吧,晚上也和老夫喝上两口。”
老将军召集了手下的将领们商议,皦玉和倪知就跟着亲兵去了一旁才收拾好的帐篷里,不过明显亲兵误会了皦玉和倪知的关系,帐篷里只准备了一张床,倪知不自在的看了眼那张简易的床铺,快步走出去,“我去找人再安排个帐篷。”
皦玉不明所以的看着倪知离开,也没有多想,走到床铺上坐下,静静的等着时间过去,也不知道老将军那里最后会是什么样的决定,如果老将军不愿意放雍兵入城,那么现在的这份和平,恐怕就要看雍彧愿不愿意了。
夜里老将军叫来了皦玉和倪知,和手下的将士们一同吃着简单的宴饮,故意不曾和皦玉说着她的来意,只是向大家介绍了一下皦玉的身份,在老将军的手下里,有不少人仍然记得华靖芝当年的风采。
众人侃侃而谈,皦玉也是第一次听到华靖芝在山下的故事,听着他们的话,想象着记忆中姐妹两相处的点滴,华靖芝的身影渐渐鲜活了一些,不再是那具冷冰冰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