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纶听着底下人窃窃私语的议论声,面色越发阴沉,他没想到,上次柳氏灰头土脸的回来时,笃定赵府不会让人前来,结果楼妤真的来了。
他强扯出一抹笑,道:“来人,先带大小姐下去,擦些药膏。”
“你先去一旁坐着吧,不知者无罪,不怪你。”楼纶咬着后槽牙,故作深明大义似的说着这话。
楼妤整理了一下,微微屈身,坐到了一旁。
经方才那一遭,楼嫀的及笄大礼没有进行完成,她此时手上已经红了一片,另一只手还在不停的抓挠着脸。
柳氏赶来,连忙按住她的手,“嫀儿,别抓了,要是出血留疤,脸可就毁了啊!”
“母亲!那个该死的楼妤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及笄大礼就这样给毁了!我这样子还怎么出行!?”
柳氏一时语塞,她也不知道,这楼妤还真会来,这一来直接给搞砸了。
这时一婢女匆匆赶来,“小姐,宫里来人了,听闻了您的状况,那人,就没来了……”
“什么!祁玉哥哥不来了!?”
“是……”
楼嫀闻言,猛的站起身,气愤的将一旁的茶壶全都推倒在地。
她可是求了那人许久,求着他能出宫来参加自己的及笄,如今说不来便不来了。
“嫀儿……”
“滚!都给我滚!!”
另一边,宴会直开到了申时,宾客开始离席,楼妤也来到起身打算要走。
此时,楼纶忽然沉声开口道:“楼妤,你过来。”
楼妤停住脚步,转过身,便见楼纶身旁站着另外两人。
“这是你魏伯伯,这是他的儿子魏岍。”
双方都向对方行了个礼,魏岍上下打量着她,适才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甚是有趣,直盯着她,嘴角忍不住勾起。
魏韫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恨铁不成钢的推了推。
楼纶堆起满脸笑,“阿妤啊,魏岍比你年长,你应该唤他一声阿岍哥哥。”
为了维持表面的温婉大气,没有吭声,她握紧衣袖中的软剑,强忍着厌恶之意,怕下一秒自己就忍不住将剑抽了出来。
见她低头不语,楼纶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下来。
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小姐,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楼妤瞧清那人,他大步的走来,身后的小厮气喘吁吁的追着,似乎是没将人拦住。
她不由得有些惊讶,很快反应过来,向几人下了个礼,“先行告辞了。”
经过他身边时,楼妤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来了?外祖父出了什么事?”
“没事,只是担心你,派我来接你。”
听完,楼妤更加疑惑了,赵老就算是知道自己前来,但怎么会让他来接自己。
出到楼府,他抬手搀扶着她上了马车,最后坐上马车前沿,架着车离开了楼府。
路上,楼妤摘掉了头上的珠钗,戴了一整日,脖间都有些酸了。
回去后,她不知该如何去见赵老,打算直接回寝院,谁知经过里厅处时,赵老正和陈妧有说有笑着。
“阿妤回来了。”
楼妤登时顿住脚步,转过身,垂眼不敢看他。
“外祖父……”
他看着楼妤这身打扮,微皱起眉头,道:“阿妤不适合这样穿,太过艳俗了,还是像往常那样好。”
“快回去换一身行头吧。”
楼妤猛的抬起头,听出了他的意思,讪讪的笑了笑,屈身行礼后,转身离开。
回到寝院后,楼妤长叹了口气,身后陈妧也走了过来。
“你这招自损一千,敌伤五百的,我都觉着有些不值啊。”
“我让你来拖着外祖父,你不也真的来了。”
“这可不一样,我确实是想来看看老将军的,今日他能下榻了,腿伤已然有了好转。”
陈妧上前,替她解开了头上的发髻,看着铜镜中的人一脸疲惫,不禁轻笑出声。
“今日我可一直端着样子学你说话,脖子都累了。”
“不过,这大礼我已经送到楼家,明日,你便知道了。”
“对了,当时楼嫀那副生气的表情,你当时不在还真是可惜了。”
陈妧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听着她讲述在楼家发生的事,脸上的笑意也越发的灿烂。
“相比于看楼嫀吃瘪生气的样子,我更想看你当时的模样,让我猜猜,是不是装着楚楚可怜,一副‘不是我,我不知道’的表情?”
“知我者,陈妧也。”
两人有说有笑的说着,而另一处却出奇的静。
喻璟屈身站在赵老跟前,率先打破沉默。
“老将军。”
“你怎知阿妤会去楼府?”赵老放下茶盅,开门见山的说道。
“上次,我在您房外,听到你们的谈话声。”
赵老向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喻璟落座时,他又开口说着:“恩,你也报完了,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赵府?”
自己始终看不透眼前这人,也查不到任何他的消息,每次见他与楼妤站在一旁,眼皮就跳得厉害。
“老将军,我的恩,还未完成。”
赵老闻言,不以为然的说道:“我的伤眼下已经好转了。”
“不是,我还欠了一个人的恩情没有还。”
“谁?”赵老看着他眼里的异样,瞬间严肃起来。
是夜,她一袭素衣坐在书桌前,烛光在她脸上跳跃着,目光一直盯着手中的绿松钗子。
“母亲,对不起,我还是去见了他……”
自记事以来,她就从未见过这位父亲,可越大些,她就听到了更多的闲言碎语,渐渐的也明白了。
虽然每次赵老在府中严令禁止讨论楼家人,但她知道,即使禁止了也没用。
流言如风,再严密的墙也有缝隙。
她姓楼,体内流淌着他的血脉,这是永远都无法掩盖抹除的。
此夜无月,也注定无法安眠。
翌日,楼家逼迫楼妤回府,遭羞辱之事,不知是怎么传了开来。
议论中,还重新将楼家十六年的丑事提出,一时间,满城风雨都是关于楼家。
对赵家更多的是同情,惋惜。
民议激起,直接传到了皇帝耳朵里,朝中同样也是议论纷纷,楼纶自知羞愧,向皇帝告了几日早朝的假。
赵府。
她坐在亭中饮茶,望着满池盛开的荷花,耳边听着小娥在外头打听到的话,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小姐,外头将你在楼府的遭遇说得可惨了,你不应该……”
小娥说完,忽然觉着自己这些话有些僭越了,连忙噤声。
“小娥,你也觉得我不应该这么做吗?”
“小姐,你没错,可能是方法……”
“方法不对,你说的没错,我这么做,无形中好像又将那结痂的伤口重新揭开了。”
她放下茶盅,站起身,向外走去。
“小姐,去哪啊?”
“去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