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阴沉沉,云层压低,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冬雨不似风,只浸湿地面,直渗出阵阵寒意。
楼妤坐起身,揉揉眉心,昨个一整夜都无法安睡。
长叹一口气,下了床,穿上衣裳。
开门时,几滴雨迎面吹来。
小娥走到廊道内,收起伞,掸了掸身上,快步走来,“小姐,我煮了些热粥,暖暖胃。”
“这天可真奇怪,昨夜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一下子就变冷了。”
“嗯。”楼妤前去洗漱一番,简单的喝了几口粥。
如今她们搬到此处,吃穿用度尽量拮据些,等过了这阵子,便打算用剩下的银两买些蔬菜种子,家禽。
昨夜小娥仔细的查看宅院时,发现竟有个后院,地方虽不大,倒可以种养。
喝下一碗粥,楼妤觉着手脚一下子便暖和起来。
用完膳坐到前厅里,桌前放着热茶,手中拿来一本兵书。
刚翻开,小娥突然匆匆赶来,伞都来不及收,慌忙喊着:“小……小姐!”
抬眼,疑惑道:“怎么了?”
小娥移开身,一白衣男子出现在眼前,身子已被淋湿,满脸疲态,喘着粗气,眼中却能清楚的瞧见急切。
蓦的,书掉落在地。
一个想法在心中瞬间显现。
楼妤站起身,努力的强镇定住,眼眶泛红,声音有些轻颤,“他……他在哪?”
几人快速的冲进雨里,一路跑出院子。
路上寒风迎面吹来,那般的阴冷刺骨,雨滴无情的打在脸上,不断滑落,是雨亦是泪。
来到住宅,邵钦推开大门,楼妤大步流星的跨进去,心止不住的躁动,急切又害怕全然占据,脚下的步子越发快。
走入房间,浓重的血气未散去,混杂着寒气,她的脚步猛然变得沉重,真当瞧清床上的人时,呼吸一滞,泪水夺眶而出。
抬脚一步步来到床前,颤抖着手,抚上那张脸,温度滚烫得厉害,直灼烧着掌心,面色苍白,气息甚浅,目光停留在他胸前的纱布,血迹明显。
见此,楼妤急忙的喊道:“小……小娥,快……快去医馆找个大夫来,将所有能治疗箭伤的药全部买来!还有……上好的金疮药!”
小娥原本不敢置信的瞧着,听到这话时,快速回过神,转身就走。
邵钦缓了几口气,“昨夜,我已经替他止住了血,但不知怎的,即将天明的时候,突然发起了高烧。”
“我明明上了消炎药啊……”盯着床上的喻璟,急红了眼。
楼妤看向桌旁凌乱的药罐,心一阵抽痛,镇定一下神,擦去脸上的泪,“去,去打一盆冷水来。”说完,站起身,又道:“罢了,你去接小娥,快点赶回来!”
闻言,也急步跑了出去,她也出门端来冷水,坐到床前,快速的捞起毛巾,拧干,擦拭着喻璟的脸,最后摊开,覆在额头上。
又拧干另外一条,擦去身上的汗,循复往返,一遍遍的擦着。
等了许久都不见两人回来,焦急的将额头上的毛巾取下,浸湿扭干,覆上。
继续擦着,擦到手臂时,视线停留在他的拳头处,紧紧攥着一条锦帕,落出半个角,依稀能看清,是一个弯月。
强撑起的大坝,顷刻间崩溃倒塌,毁于一旦。
握住那只手,瘫跪在地上,垂下头,哽咽的哭诉着:“喻璟,你这个混蛋……”
“明明答应过我不会离开,到最后还是不告而别。”
“既然走了,为何还要回来?为何还要冒险插手傅家的事?为何这般不要命的帮我……”
楼妤紧紧握着,苦痛凝结成一块块巨石,沉甸甸的压在心头上,压抑得让她觉着仿佛要窒息,心疼,悲愤,自责顷刻间全部侵占于心,幻化成一颗颗泪珠,不断坠下。
这时,邵钦与小娥带着一个大夫匆忙赶来。
“小姐!大……大夫来了!”
她抬起一双泪眼,快速站起身,腾出位置。
大夫放下医箱,仔细的打量着喻璟的脸色,又将视线落到他胸前,转身麻溜的从箱子里掏出一包针,摊开。
“你们先出去吧,还有去把刚刚抓的药煎了。”大夫瞥一眼身旁的几人,拧眉说道。
“我去煎药!”小娥提着几包药,没缓过来,又急忙走出去。
邵钦看向一旁哭红眼的楼妤,眉间紧蹙着,好似有话要说,两人走出门外。
来到门外的廊道上,他缓缓气,声音沉重又带着些自责,“楼妤,你别怪他。”
“是我出的主意,给人下药,带回了南疆。”
她侧过首,泪眼闪过惊愕,“你……你说什么?”
“他根本就不是云城的,我们都是南疆人,当时赵家因南疆而满门抄斩,他又隐藏身份,待在你身边。”
“我一怕再次祸连你,二怕会他身份暴露,所以跟红泠谋划着把他强行带回去。”
顿了顿,抬眼透过窗纸,看向里头,“我和他是南疆的剑客,同时也是杀手,他身份暴露倒是可以脱身,但你不行。”
“我本以为回到南疆,他就会渐渐打消替你追查军械的念头。”
“可我低估了这小子对你的感情。”
“一醒来便去傅柳的老巢,深夜闯入,把人抓住,得知傅柳将你的消息散布到江湖,更是勃然大怒,差点没把人打死。”
楼妤愣愣的听着。
怪不得前些天,那么多人会来追杀自己,原来……
“抓住人,他仍没有休息,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只因傅垣回金京,目的就是拿走那批军械。”
“可一回来就听闻你的亲事,又去杀了那个城东云恒,解决你的燃眉之急。”
“其次找到傅垣的栖身之所,昨夜前去偷取玉章,但没能找到,只偷了金京的通行章册。”
“最后,若不是替我挡那一箭,估计现在躺在里面的人就是我了……”
转过头,看着楼妤,“他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
“所以,我请你别怪他的不告而别,要怪就怪我。”
楼妤听完这些话,踉跄一步,扶着柱子,悔恨的泪水涔涔滑落。
责怪?她有什么资格?
他本就可以不用管,是自己一步步带他陷进去,拼死做的这些事,无形中一次又一次的解救自己逃离水火。
若是没有军械,没有这些纷争,又或者不遇到自己,他应该是那个江湖上最肆意,逍遥自在的剑客。
而不是如此躺在床上,命悬一线……
楼妤靠在柱身,紧紧捂着胸口,心痛到不能呼吸,胸前此起彼伏的喘着粗气,哭咽堵住喉,是那样的难受。
她想过无数次两人重逢的场景,哪怕是最终都不得相见,也绝不希望,是以这样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