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灵致跪在草地上,低头看着地上那朵盛开的小白花。白羽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说道:“若不是我今晚领她回来,说不定她明天就和北伯侯家的二公子私奔了。”
站在圣女神庙石阶上的天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听到“私奔”二字,天镜对白羽说:“以后说话注意措辞的准确性。”
白羽听了悻悻地低下头,小声嘀咕说:“本来就是嘛。”
“你可知错。”天镜这话是对高灵致说的。
高灵致被点名,立刻打起精神,答道:“徒儿知错!”
高灵致是天镜一手养大的,她那点小心思天镜如何不知:“今晚就跪一夜,好好思过。若再有下次,就一辈子也别想回来。”
天镜说完话,转身进了神庙内,大石拱门轰的一声就关上了。高灵致在圣女神庙前跪了一夜,数了一夜的星星,把周围这片草地上的有多少朵野花都摸透了。
天刚亮,日光从天山高处移了过来,转眼又是一片宁静。大石拱门打开,天镜站在石阶上,把一摞古籍移到高灵致脚下:“这是你这半月来落下的课业,该怎么补你自己清楚。”
高灵致看着那些古籍,无限心酸感慨地点头:“知道了,师傅。”和天镜讨价还价的后果就是任务加重,负担加倍。
这时候,只见李承贤和黑子站在圣女神庙的不远处,黑子指着圣女神庙说:“好大的湖。”圣女神庙所在的琅嬛仙境和图兰河谷在地形地势上交叠重合,只是在不同的时空内,外人只能看见图兰河谷中的景象,而在圣女神庙却能看清楚外面的一切。圣女神庙,正是隐迹在一个大冷湖之上,就算有人到湖边了,就算他们下湖游泳,也不能进入圣庙。
“也许高姑娘真的不是人,我们也不用找了。”李承贤说道。
你才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高灵致坐在圣女神庙前回廊的女神柱下翻书,听到这么一句话,咬着一枚大梨子狠狠道!
“我听说沿途天山那边的牧民们说,天山的深处住着一位德行高尚的神仙,若我诚心祈求,你说他会不会现身?”李承贤又说道。高灵致瞥了李承贤一眼,天镜不想让你看,你磕破头的没用。
李承贤对着冷湖和冷湖对面的高山磕了三个响头,说了一阵慷慨激昂的话,无非就是求天镜上神帮忙,请他赐予他上古的神力,赐予他古书秘籍或者王权之术,好拯救天下万民与水火之类的。
高灵致坐在女神像旁边,看着李承贤声泪俱下的哭诉请求。而天镜,则面容冷冷的站在大石拱门前无动于衷。
高灵致翻了一页书,扭头对天镜说道:“师傅,有没有被这个青年才俊的慷慨陈词感动?看在他远道而来又这么有诚心的份上,要不你就见他一见,给他指条明路?”刚才她险些也被感动得哭了,这青年的志向多远大,理想多高原,大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意思在里头。难为在这个垮掉的时代,还有这么一个好少年还有那样的大义和远大的志向。
“我若看在每个人都远道而来的份上,看在每个野心勃勃的男人都有拯救天下苍生情怀的份上而给他们想要的东西,我就不是天镜。谋权篡位,无论用怎样的借口,都名不正言不顺。”天镜的声音永远没有温度,一如他俊挺的面容永远没有一丝波澜一样。
没多会儿,李承贤所站的位置已经成了一片野百合盛开的花海,人影也早不见了。“少年,赶紧回家吃饭吧,天镜不想见你。”高灵致说了一句,继续翻书。她听说天镜原是神界的一位皇子,无奈老爹无道被新神皇推翻,而他身中噬魂针,身体化作飞灰,只剩下不死不灭的一魂三魄。也许天镜对那种窃国者深恶痛绝,所以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来。
李承贤站在湖边,不知不觉间湖水变少,脚下的草地迅速变成枯黄一片,周遭的花木一瞬间枯死,远处黄沙滚滚朝他所在的地方奔腾过来。
黑子警觉,大喊道:“公子,快走!”众影卫看到铺天盖地的沙尘,急忙护着李承贤后退。奔到山脚下,攀上登山绳往上爬。每上一阶,就有人掉下悬崖淹没在沙爆中。李承贤悬挂在半空中,看着半月前还是仙境一般的图兰河谷在一瞬间被风沙掩埋,成为一块死地,难道他当真触怒了这里的神灵?
风暴夹杂着黄沙,一瞬间吞噬了仲春过后的河谷,所有的一切都被掩埋在黄沙之下。高灵致坐在石阶上看天镜唤来的沙爆吞噬结界外的一切,这么难得的地方,天镜也舍得下手,果真是历经世事沧桑的孤魂,对什么也不在乎。
高灵致仰头问没什么表情的天镜:“你毁了图兰河谷虽是为了保护圣女神庙,但这种做法和此地无银三百两有什么区别?”他这样做,难道不是在向世人宣布,我被发现了,心虚之下就大动作的毁了图兰河谷,还立一块石碑说琅嬛仙境不在这里,圣女神庙也不在这里?
天镜说道:“区别就是他们知道这里有银子也挖不到。”天镜永远是一副冷漠淡然的样子,高灵致也曾经试图在他的脸上找到一个叫做“情绪”的词来,不过多次试验的结果均以失败告终。天镜活得太久了,一千万年,他知道世间所有的事,或许已经看透了所谓悲欢离合,世间那些所谓的悲喜剧,不过是他手中史书上冰冷的文字而已。也许,这就是不死不灭的悲哀。
高灵致上辈子沾满了鲜血,自从唯一的朋友,那个一起长大的发小死了之后,她也变得冷漠了不少。冷眼前生机勃勃的河谷变成荒漠,除了问一句之外,心中没半分多余的想法。
——
绳索不堪负重,李承贤从半空中落了落了下来。天镜看着镜子里的画面,对白羽说:“他命不该绝于此地,你送他回晋城。”白羽奉命离开,化成一只大仙鹤接住了从半空中落下来的李承贤,带着他飞过了天山回到晋城。白羽还在半空中便把李承贤扔了下去,转而回到琅環仙境。
李承贤从梦中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他的寝房里,身上穿着崭新的白色里衣和里裤。他还记得图兰河谷在一瞬之间变成一片沙漠,他所有带去的手下都死在了那里,而他也在最后关头坠下悬崖。难道他已经死了?
李承贤忙着起身打开房门,只见外面阳光正好,他站在太阳底下并无半点不适。“二公子,您醒了。”贴身伺候他的童子关彦端着药碗过来问候说道。
李承贤问他说:“我不是在天山的图兰河谷中吗?怎么回来了?我记得我从山上掉下来了。”
关彦把这几天的事都说了:“公子,您患了高热病,躺在床上好久好了。一直在梦里说什么古书、羊皮古书、天山和图兰河谷还有圣女神庙的。侯爷和夫人以为你烧糊涂了,还请了王屋山的道长来驱鬼呢。”
李承贤不相信,“什么做梦?我告诉父侯和母亲去天山找圣女神庙了,父侯还派了人同我一起去。”
关彦腾出右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再摸了摸李承贤的额头,“二公子,你还烧着呢,先把药喝了吧。”
李承贤不想说更多,穿着里衣就往北伯侯的含章宫去。听了他的陈述后,在场的人都大笑了数声。“承贤,你也知道琅環仙境和圣女神庙只是传说,千百年来谁真的见到了?不说为父没派人跟着你去天山找什么琅環仙境,你这大半年都没离开过侯府。莫不是真的烧糊涂了?”北伯侯李儇笑道。
李承贤心里着急,跺脚气道:“我明明记得半年前我去了天山,还在那里见到了一个姑娘。”
大公子李承宗闻言哈哈大笑:“我忘了二弟今年十八了,是到了娶妻的年纪了。梦里的那个姑娘,一定很美吧。”
李承贤想起灵致,呐呐说道:“确实很美……”
李承宗又笑道:“我就说嘛,二弟该娶妻了。父侯,可以让母亲帮着选二弟妹了。”
众人听了李承宗的话哄堂大笑,北伯侯也笑着说:“承贤,说吧,你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为父替你做主。”
李承贤面红耳赤,站在原地很尴尬,“父侯,我……我没看上什么姑娘,我真的去了天山剑峰岭,还险些死在了那里。跟我一起的五十多人都葬身图兰河谷,我还记得黑子被风沙吞没的样子。”
北伯侯对身边的太监招了招手:“去叫御医来。”
李承宗把玩手里的扇子,说:“二弟,你记错了吧,黑子在半年前已经死了,不是被风沙吞没的,而是因违抗父侯的命令被处死的。在场的人都是见证,不信你可以问他们。”
李承贤问过身边所有人,得到的答案均是说他在大半年前得了一场高热,然后昏迷了大半年,没去什么图兰河谷。所有人都那么说,他只能认为寻找琅嬛仙境只是一场梦。
藏书阁内,他梦里翻阅的那本书还放在原处,取下来再看一次,所有的内容和梦里的一模一样,还有那张旧得发黄的地图。
“我叫高灵致,世外高人的‘高’,聪慧灵秀的‘灵’,宁静致远的‘致’。”那个少女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回响。“你到底是谁?”李承贤看着书里的建筑标记说。
——
“北伯侯家的二公子真的去过天山找琅環仙境?”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问手下的暗探首领风影说。
“是,不过他到天山后什么也没找到,还折了手下的五十精英。听说他回晋城之前,图兰河谷在短短一刻钟内变成了荒漠。”风影说。
“图兰河谷,在一瞬之间变成荒漠……”年轻公子念着那个地名,似乎不相信风影说的话。
“公子,却有其事,是跟踪李承贤的人亲眼所见,他亲眼看着图兰河谷从一片草木毓秀的世外桃源变成寸草不生的荒漠。而他回到晋城后所有人都否认他去天山找过琅嬛仙境,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有没有去过天山,若不是晋城的细作跟着,也许不会有人知道那件事。”风影如实说道,也许图兰河谷真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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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山顶上,两个身姿挺拔的男子现在悬崖边看山下的风景,只见黄沙一片,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听说这里几天前还是世外桃源。”身姿稍壮实的男子说。
“在这个世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沧海能变桑田,桑田也能变成荒漠。公子,您说呢?”较年俊秀瘦弱的男子说。
“看来圣女神庙真不是我等能找到的。”被称为公子的男子说。
“也许世上本没有这么一个地方,不过是痴心妄想之人杜撰出来的。”瘦弱的男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