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战军不忍地再次朝案板看去。
那里,一块块血肉的最前端,陆振声夫妇的双眼都还没有闭上。
之后,封锁现场,拍照留证。
为了不刺激陆知,马战军隐去了她来过的现场的一切记录。
陆知被他们送到了医院,医生检查过后表明无大碍,可能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刺激晕了过去。
闻言,于卫茹忍不住流了泪。
从病房出来,她忍不住地道:“老马,我们……”
她话没说完,马战军就嗯了一声,不用多言,已经明白。
于卫茹是彻夜不休地守在陆知的病房照顾她。接连五天,陆知只都昏迷着,只能靠输营养液供给。
直到第五日夜晚,门窗关着,于卫茹累了几日,趴在床边睡着了。
突然“砰”的一声,窗后被风吹得撞击窗发出巨大的声响,惊吓之中,于卫茹打了一个寒颤,并立马抬起了头。
床上空空如也。
而窗户在风的戏耍中仍在撞击发出声响。
于卫茹立马往外,正巧马战军给她买了馄饨回来刚到门口,两人撞了个正着。
汤水撒在身上。
马战军关切地想看看她有没有伤着。
“我看看。”
于卫茹顾不得,反抓住他的手:“陆知不见了。”
为了陆知的安全,门口安排了人员三班倒守着。
“她没出来。”
马战军几步往里走到窗边往下看。
五楼的高度,不借助工具是无法安全落地的。
“你去急诊室看看,放心,我会找到她的。”他安抚住于卫茹,并让小晟带她过去急诊室,安排好后独自一人离开了医院。
马战军开着车径直去了陆家。
因为是老小区,人车不分流,他将车子直接停在了楼下,下了车往上看去,陆知家所在的位置没有任何光亮。
但他仍旧上了楼。
大门开着,有轻微的声音传来。
他放轻脚步进去,并喊了一声:“陆知?”
陆知蜷缩在角落,环抱着自己,嘴里念念有词。
废弃大楼天台上,陆知上去的时候,陆振声夫妇已经咽气,在看到她的瞬间,男人疯了似的,拿着砍刀毫不犹豫地朝着案板跺去。
那上面,是她父母的尸体。
陆知不敢相信自己看到,她想尖叫,但喉咙处仿佛堵塞了东西,犹如被人用手狠狠扼住。这种感觉传达到了周身四肢,先是胸口处的沉重,然后是四肢麻木中犹如瞬时被千针万针扎入的感觉。
男人疯狂地笑着:“哈哈哈哈哈,刺激吗?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你的父母,都是因为你而死的。”
“我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看着吧,亲眼看着你的父母因你而死。”
……
“啊!啊!”胸口窒息的感觉仿佛瞬间被冲破,气流顺畅通过了喉咙,陆知尖叫出声,在男人错愣之下,她已经从他手中夺过了刀,并将他一把扔到了墙上。
男人狠狠摔落在地,也是疼痛让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陆知跌坐在了地上。
案板上的血还在往下滴落,就在她的脚边。
滴答……
滴答……
她的听力异常灵敏,这一声声仿佛是宣告着生命的逝去。
不,不是逝去,是生命被虐杀的声音。
她不敢侧头,甚至是余光都避免了那个方向。
她的父母没有死,她的父母还在家里等她,她得回家!她得回家!
男人见她这样,也不顾陆知先前力气以及速度的异常,笑着说:“怎么样?看着亲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哈哈哈哈。”
他撞墙那一下不轻,因为疯狂的笑扯动了胸口,牵扯出疼痛,他猛烈地咳嗽。
但刚出一个单音节,陆知就到了他面前。
冰冷的刀上还沾染着陆家夫妇的血液,就横在他脖子的地方。
男人低眸看了一眼,仍旧笑着:“杀我啊!杀了我啊!杀了我你就是杀人犯,哈哈哈,杀了我啊。”
陆知已经不知道此刻自己具体是什么感觉了,她的脑袋仿佛被灌了铅,沉重得无法思考,胸口处也有巨大的怪物在嘶吼,有东西想要倾斜而出。
她甚至哭不出来。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一切。
而此时此刻,蜷缩在客厅的角落,陆知是同样的感觉。
她害怕回到那一刻,可越是害怕,那一刻的所有场景越清晰,仿佛历历在目。她甚至看见,自己拿着刀是想划破男人的脖子的,不,不是划破,她想砍掉男人的头。
但……
她下不了手。
明明胸口的巨大怪物已经压得她快喘不了气了,只要下手,下手可能就轻松了,但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还在拉扯她,让她下不了手。
她捏着手柄的手已经因为用力泛白,最终,她都下不了手。
刀只划伤了男人的脖子。
那个巨大的怪物在瞬间也将她吞噬进去,陆知陷入了一片黑暗。
这些感觉,陆知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是,她想忘记,她不想记得。
但大脑已经不受她的控制了,一遍遍地回忆,不放过每一个细节。甚至有一些她当时没有注意没有在意的都清晰地出现在了脑海里,仿佛出现在了眼前。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陆知。”很小的一声,仿佛从另一个空间而来。
她更用力地抱住自己。
“我会保护你的。”她喃喃。
那个空间的声音也跟着重复:“我会保护你的。”
“我会保护你的。”
“我会保护你的。”
最终,两个声音重合。
马战军听清了陆知的话,十分担心,可无论怎么喊,陆知就是不抬头,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他去过很多案发现场,也抓捕过很多罪犯,什么样残忍的手段也都见过。但每一次需要家属来认尸的的时候,他都仍会因为那一声声哀嚎恸哭而不忍。
年长的家属尚且无法面对被残忍杀害的亲属的死状,更何况陆知,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
他甚至无法想象,在他们没赶到的那时间内,她亲眼目睹的场景何其残忍。
“陆知。”他蹲下去,伸出手。
在手刚要触碰到她的时候,她突然抬头了,马战军手落在半空中。
他清楚看到,陆知脸上还有泪痕,但脸上的表情……
没有表情。
陆知面无表情地开口:“马叔,我需要你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