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就要生辰了。”
“她如今是老三的侧妃,要看老三怎么安排。”
“不知允王可否让宝儿那日进宫,在我宫里好好的吃顿饭——”
“不必了!”齐介允显然也没想到我会打断母亲的话,三人皆是一愣。
“达瑶伽,你要认清你自己的身份!”齐景轩对我吼道。
我不免苦笑,觉得自己如今还需要顾忌什么呢?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泡沫一般,我以为的好,我以为的亲情,说来就来说走就散了,我的心不是棉花做的,为何我只能去承受,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呢?
他三人都看向我,我的神情早已出卖了我的内心的不满之意,在他们再次的沉默中,我缓缓道来:
“我幼时见到弟弟妹妹们活的还不如我,我以为所有的孩子都是像我们这般活着,没有真心实意的关心,只有自私自利的亲人,你把我扔下水井的时候,我也想过我是个笑话,确实不应该活着——”
“别说了!”母亲呜咽起来,是为了她曾经的过错后悔,还是为了怕齐景轩面前失去颜面?
若我今天不说出来那些闷在心里许久的话,我怕我以后再没有机会对她说,我无视她的啜泣,继续道:“你离开我以后,我竟有说不出来的开心,其实我怕你真的是怕到了骨子里。我以为母亲都是这样的严厉,父亲都是对孩子不管不顾的,可我从师兄口中知道了他的母亲,不是漂亮,不是善良,也不是高高在上,而且他的母亲很疼爱他。我才知道,原来我才是活的最不幸的一个,竟连一个乞儿都不如,乞儿尚有人同情,而我是一直活在别人的影响下,心变得冷了,不懂得爱人,也不懂得如何去接受别人的爱。我在外面度过了自己最开心的五年,没有烦恼忧愁和恐惧,不需要防备,不用计较,更不用想着明天会如何,每天醒来都会有人关心我,悉心照顾我,恐怕再也不会有如此开心的时候了。我那时就在想,其实没有父母也不是件坏事,我依然过得很幸福不是么。直到我回来,这大半年就好想经历了一生,我才体会到什么是活着。死亡和辛苦的活着其实都不可怕,人这一辈子总得有自己值得活下去的理由——”我不会说出口,自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你既然已经选择这样走下去,便不要再多生事端,谁该是你的依靠,谁值得你付出和讨好,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与你早已不是同路人了,以后也不用再相见。”
“你还在恨我是不是?”母亲呜呜咽咽的边擦泪边问我道。
“你母亲生下你,就是对你的恩赐,别说把你扔进水井去,就算是真的要你死,也是你没有活在世上的福气。达瑶伽,是不是觉得朕脾气太好了,和你母亲对你太过宠爱了,才让你无法无天如此讲话!不再相见?是以后都准备窝在允王府后院不再踏出半步是不是!”
我也想任性一次,为自己做一次决定,在我与世诀别之前,我想做完自己想做的事,用自己喜欢的方式,不用讨好别人,不用替别人着想,就只是任性的随自己的心,也不枉来世上一场。
我知道,这于别人来看,不仅仅是自私任性,而且没有任何顾忌的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可我不需要后路了,也不想要来世。
今生尚且有太多心债无以偿还,若有来生,岂不是更痛苦不堪。
“你对我们好,是否是因为令越后宫的那些亡魂而惶惶不安?是否是在赎当年的罪过!”我故意把矛头指向齐景轩。
齐景轩顿住为母亲擦拭眼泪的手,他松开母亲扯着的帕子,从母亲身边起身,神情莫辨的走到我面前。
“父皇息怒!”齐介允马上拉我一同跪下向齐景轩认错。
我甩开齐介允的手,直愣愣的就站在他面前,我等着他暴风雨般的惩处我。我用了最极端的方式,想套出当年是谁下令屠杀我令越后宫那些无辜的亡人。
啪!
我脸上顿时火辣辣的肿痛起来,他这一掌用尽了力。
“滚回去。”他态度很温和,全然不像力道说明的那般震怒。他回过身,平和的对齐介允道:“允王,把你的侧妃带回府,你的女人,你该好好调教调教,不要整天不知天高地厚的,早晚毁了自己。”
“是”
齐介允起身,拉住固执的我往殿外走。可我还没有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真相,这一巴掌挨的有些心有不甘。
我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若是不能快速的把这些事情弄清楚,我又怎么能咽的下这一口气再离开这世上呢。
“敢对一国之君说出这番话,你真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出了殿外,齐介允便松开了我的手。从那日以后,他对我不亲近也不疏远,始终与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有时候我就在想,他是不是在为了那日的事情对我愧疚,即使他愧疚,我也不想原谅他,我已经被他伤了不是么,我所有的颜面和尊严都被他践踏了。我在师兄面前,在齐通宇面前再也无法抬起脸。
我与齐介允回去的时候,竟遇到来向良妃请安的成王齐成冉。
“二皇兄”我跟在齐介允身后,亦是对齐成冉施了礼。
“三弟,瑶伽弟妹,都是自己家人,不必理会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成王长相温和,倒是跟古秋言有些相似,都是看起来温文尔雅,很会替人思量,与他相处如沐春风的感觉。可偏偏越是这种人,性子越是在看不到的地方越是怪异。
我向来是对这种人从骨子里就有一种防御心。就比如去年在甬城,所有人都觉得古秋言对我不错,可我下意识的便要防备他,甚至发现了他在我的养生汤里下三石粉。我认定自己的感觉是不会错的。对于面前的成王,我也是下意识的不敢掉以轻心。
“三弟是和瑶伽弟妹去拜见父皇母后去了吗?”
“是。父皇母后不喜瑶伽,可瑶伽总归是将来要为我生儿育女的人,即使忤了父皇母后的意,还是把她带进宫给他们敬了茶。好在,父皇母后没有翻脸,给了我这个面子。”
齐介允这话,倒是有待考究。今日母亲没料到我会去她那里的表情并非作假,母亲还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可偏巧齐景轩就在母亲那里等着我们去,这就奇了怪了。
“三弟,二哥也是觉得父皇对你确实不够重视了些,不过你也不要气馁,父皇对我们向来一视同仁,就算只给你做那些琐碎的事情,也不过是对你的考验。这老四他们几个都不成器,老九又是个孩子,你能者多劳,替父皇分担了不少下面的杂事,让父皇少了许多烦心事,父皇也定会看在眼里记着你的好。虽说上次你遇刺,父皇没有表态,但父皇也没有过问你如何处置那些刺客,想必父皇对你还是看重的。三弟,你可不要气馁,对父皇过分失望了,凉了父皇的心。”
成王这些话如醍醐灌顶,让我可算是明白了,他到底是安了什么心思。
挑拨齐介允和齐景轩之间的关系,让齐介允觉得自己不受他父皇的重视。堂堂大同允王,整天忙得不可开交的其实全都是一些琐碎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谁不知道他成王齐成冉可非常受到皇帝重视,接任了户部的位子,不知道捞了多少的好处,允王却连个正式的官职也没有,整天就是被齐景轩使唤着忙东忙西的,做些不重要的杂事。齐介允上次出了宫门不远,就被人行刺,可齐景轩竟也理了不理,问恐怕是应当过问过,可却没有下文,任谁都会以为齐景轩对允王这个三儿子不重视,甚至非常的轻视。
可我却不这么认为,想必成王也不会这么认为。否则也不会故意在这时候对齐介允说出这番话来,挑拨齐介允对他们父皇的看法。
成王还真是城府之深啊,难不成也看出来齐景轩的一些门道?若真被成王看出来,齐景轩最重视的是齐介允,那齐介允跟成王又要好一番较量了。
我冷眼旁观齐介允那厮的城府,看他面部表情越发的难堪,虽未言语,显然是应了成王齐成冉的话,对他父皇有些不满的。成王体贴的再次关心安慰齐介允,齐介允最后也只得叹一口气,向齐成冉告辞。
齐成冉却要跟我们一路同行,与我们一同来到马车处,路上对我嘘寒问暖,关心我出嫁可还适应,在允王府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念令越,以后多去他成王府上与他的正妃侧妃多走动走动之类的话,若不是知道他面善心黑,我当真要觉得他也想和齐通宇一样想当我的兄长了。
我若没有一早的防备,恐怕已经被他三言两语便攻了心。言语真情实意,不似口吐莲花,却句句饱含真心,让人猝不及防的就能放他入了自己的心里去。可惜,我的心是石头做的,不仅心硬,而且冰冷,他这样的伪君子,过不了我心里的这一关就被我放逐天涯海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