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御司。
山茶将饭菜摆好,回身叫还在读信的江淮,道:“大人,吃饭了。”
“知道了。”江淮将汴州寄来的信折好放进身后的格架上,随意的挽了下衣袖,刚要绕过屏风过去,就听山茶有些微微惊讶的说道:“殿下?”
江淮脚步顿住,探头一看,宁容左正大言不惭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还一脸笑意的叫她出来。
好像上御司是他的千秋阁一样。
江淮三步两步走过去,左右顾了一眼,问道:“长泽公主呢?”
“她在母后那里吃过了。”宁容左拿起筷子就向那盘香气扑鼻的杏仁豆腐夹去。
江淮眼疾手快,一把将菜抄起来:“那你呢?”
“明摆着啊,我还没吃呢。”宁容左说着,摆着筷子示意她把菜放下。
江淮瞥眼:“这是公主最爱吃的,你不是不爱吃豆腐吗?”
宁容左笑着,话里调戏她:“谁说的,我最爱吃豆腐了。”
江淮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耳根微红了红,吩咐山茶把那盘杏仁豆腐送去昭阳殿,顺便又放了两碟百合酥在食盒里,道:“快去快回,入秋天凉,别冷了。”
山茶哎了一声,把食盒捧在怀里匆匆出去了。
宁容左端起清粥抿了一口,抬眼打量着上御司,好奇道:“你这里的人手够吗?我素日来,就只有山茶和北堂两人。”
江淮见他这丝毫不客气的样子,呼了口气,也懒得说他,遂道:“你没看到不说明没有,只是我不喜欢她们在眼前来回晃罢了。”
“果真是你江淮的作风。”
宁容左见她先吃了粥里的梅子,索性将自己的也夹给她。
江淮一愣,问道:“你不喜欢吃梅果吗?”
“酸。”那只狐狸只撂了一句,随后风卷残云,他没想到江淮这么晚用午膳,饿了好半天了。
江淮嘴上嫌弃着,心里却好笑,一个劲儿的说道:“又没人和你抢,你急什么?”
宁容左将眼前碟子里的最后一个饺子吃了,满足的仰靠在椅子上,淡淡道:“好饱啊。”
江淮见他这样,问道:“喝茶吗?”
“不用了。”宁容左霍的起身,在江淮疑惑的目光中抬腿向里屋走去,“吃饱了,当然就是要睡上一觉了。”
江淮怔了几秒,忙起身拽住他:“你要做什么?”
宁容左脸不红心不跳,无辜道:“睡觉啊。”
江淮茫然。
“你都在我那里睡过了,所谓礼尚往来,我也得在你这里睡上一觉。”某狐狸狡猾道。
“什么狗屁逻辑。”江淮一把将他按回座位,道,“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宁容左见她有些恼火,挑眉笑道:“怎么这么大的气啊,谁又惹你了?”
江淮一屁股甩在椅子上,拿起鹅腿狠咬着,好半天才说道:“董太行。”
宁容左只听着耳熟,想了一会儿,才恍然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是那个汴州长史吧,他也是长信旧臣?”
“若不是,我就不用着急了。”江淮置气道。
“怎么了?”宁容左问道。
江淮也不想瞒他,说道:“刚才,汴州董家给我送了一封信来,说是出了要紧的事,叫我想想办法,我打开信来一看,好悬气死。”
宁容左拍了拍她的手背,轻笑道:“什么事啊?”
江淮不快的打开他的手,举着鹅腿比划道:“就是……就是……”她说了半天,也不知从哪里下口,索性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她自己也能处理,干脆就不说了。
宁容左见她如此,无奈的笑了笑,将还温的水递给她:“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当然,若是大事,我还能坐在这里吃饭吗?”江淮粗鲁的吐出最后一块儿骨头,道,“他们这些人,别的忙帮不上,捣乱倒是一个比一个强,现在都什么节骨眼儿了,还给我添麻烦。”
“谁让你是旧臣党首,在其位,谋其事,抱怨什么。”宁容左淡笑着,面容沉静。
江淮抬头看他,复又闷闷的低了头。
真不知道这只死狐狸是来做什么的。
等她喝完最后一口热粥,北堂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谨慎的瞄了一眼宁容左,在江淮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话。
江淮听完,点了下头。
“既然吃完了,就回去吧,难不成还想要再蹭一顿晚膳吗?”她说着起身,接过北堂递来的外衫,道,“我还有事,要出宫一趟。”
“可是为了董太行的事?”宁容左问她。
“不错,这件事早解决早放心,放着也不是个办法。”江淮穿好外衫,就要往出走,却听那人在她身后淡淡道:“为什么不叫我帮你?”
江淮一愣,回头,打量着他的神色,蹙眉狐疑道:“你知道什么事?”
宁容左只笑而不语,闲适的立着。
江淮抿了抿嘴唇,眸子上下一骨碌,道:“你果然知道。”
宁容左拿起她的残茶呷了一口,悠哉道:“汴州刺史曹璋,是我的人。”
江淮闻言,眼中的光一闪,这曹璋是董太行的顶头上司,按理来说,这么多年两人也得有点勾结,根本就不至于为了信上的事把他革职查办。
闹了半天,原来这个曹璋是宁容左的人,那这一切就自然说得通了。
曹璋不知道自己和宁容左联盟的事,单要用四年前的诬陷之事为这只死狐狸报仇,借此献媚攀升啊。
停了好一会儿,江淮才道:“那这件事……是你压下来的?”
宁容左不在意的点头,纤长的手指摆弄着茶杯:“我叫曹璋先别声张,等我的消息。”
“那你想怎么办?”江淮眼底颇深。
“这件事想要装作没发生过,是不可能了,现在汴州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宁容左面容清冷,微微笑道,“要是闹大了,被父皇知道就不妙了,他正想抓你们这些旧臣的小辫子呢。”
江淮听他这话,已经知道他想做什么了,遂道:“就像你说的,在其位,谋其事,这董太行徒为一州长史,是该让让位置了。”
“你这样,就不怕其余旧臣内生嫌隙,对你颇有怨对吗?”宁容左淡淡挑眉。
“只怕现在,是我对他们的怨更大些吧。”江淮垂眸,其中的怒火一丝丝湮灭,半天,才低低道,“这次就当是我欠你一个人情,谢谢了。”
宁容左眼中一闪促狭,厚脸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江淮脸上过不去,咽了下口水,才又小声道:“我说谢谢你。”
宁容左笑着皱眉:“你说什么?”
江淮禁了禁鼻子,冷哼一声,转身傲然离去。
北堂对宁容左点了下头,也连忙跟了出去。
宁容左站在原地,颀长的身姿如月般明耀,他望着那个雷厉风行,大马金刀的背影,颇有内涵的笑了笑。
他从前一直想把江淮攥在手里,现在看来是大错而特错,这种刀般锋利的女子,攥得太紧,只会伤及自身。
最好的,就是成为她的磨刀石。
让她离了谁,都不能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