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又下雨了,早上听北堂说,那家伙电闪雷鸣的,但江淮睡得太熟,没有听见,只是穿衣服的时候嘟囔两句江璟遭罪了,便匆匆上职去了。
从麒麟殿前这九十九层石阶上的积水来看,昨夜的雨势绝对小不了,抬脚上去好像是踩在了水洼里,诸位上朝的公卿不得不提着衣摆,小心翼翼的,老远了看,还以为是要集体跳舞呢。
江淮亦是,正往上走着,旁边突然凑过来一人,笑的十分猥琐。
她斜睨着那人,笑的胡子直抖,遂道:“钱尚书,什么事那么高兴啊?”
钱景春捋着胡子,淡淡道:“大人不知道?还是明知故问?”
无非是李侃元回京的事,江淮也不回避,只是道:“等李统领回京了,旭王的身边,可还有尚书的一席之地?尚书也不好好想想。”
钱景春怎会中江淮的离间计,更何况如此笨拙,笑道:“这猛虎身边,是要有强狼相护,但也得有精狐相佐不是?大人就不必为下官担忧了。”
“我可没那功夫,尚书可好自为之。”江淮冷冷一笑,使劲儿一跺脚,溅的钱景春满身都是脏水,直把鞋都给泡湿了
那人瞪着眼睛哎了一声,惹得诸官抬眼看,却见江淮在他前面越爬越快,脚下也越来越用力,恨不得把满阶的雨水都溅他身上,一路笑音清脆。
而钱景春没有武功傍身,根本躲不开,只胡乱的用袖子当着:“江御侍!你个败家孩子!”
……
等入了麒麟殿,行了拜礼,皇帝刚想说话,瞥眼见到钱景春一身狼狈,索性问道:“钱卿,你这衣服怎么弄得?”
江淮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可不是,参加常朝会,竟然如此衣冠不整,钱尚书,你也太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
钱景春是哑巴吃黄连,又不能说是江淮的蹦跳所致,只好陪笑道:“回皇上的话,微臣方才爬台阶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摔了一跤,这才沾湿了衣裳。”
皇帝应了一声,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道:“前些日子,困扰了朕整整半年多的通州水患得解,那对谢氏兄弟上任刺史不到两个月,就立了大功,朕想着,得犒赏些东西抚慰功臣,诸位,可有什么好主意?”
转头,看向左手边的那人:“君幸,你说,朕该赏些什么给他们。”
江淮想了想,说道:“回皇上,依微臣之见,赏什么都不好。”
皇帝蹙眉:“什么意思?”
江淮回答道:“皇上,通州水患虽然得解,但想要恢复元气,恐怕又要几年的时间,皇上既然要赏谢刺史,倒不如减低通州百姓的人头税,叫他们好过日子。”
旭王在一旁站着,虽然不想附和江淮,但想了想,也只有这个答案最好,遂道:“父皇,御侍大人说的不错,通州百姓这半年来过得定是水深火热,不如就依御侍大人所言,减低人头税,最实际啊。”
皇帝闻言,思忖着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一顿,干脆道,“这样,谢云霄和谢云鸿赏还是得赏,但通州人头税,酌情取消五年。”一指范良生,“裘茂今天来了没有?”
范良生恭敬道:“回皇上的话,裘尚书昨夜着了凉,不能来了。”
皇帝叹了口气:“想来裘茂也太过年迈,那这样,通州人头税的事情就由你来办,这可是你自上任以来第一件差事,别出岔子。”
范良生激动道:“是,微臣定一丝不苟。”
皇帝点点头,然后一挥手:“秦戚。”
那个老内监一扶头上帽子,扬声道:“宣禁军统领李侃元上殿——”
他这一声下去,殿下一行公卿,除去几个知情的,余下皆震惊不止。
李侃元不是在南疆新城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再者回来就回来,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正想着,殿门处忽然传来一阵甲胄战衣相碰的声音,叮楞桄榔的,江淮站在皇上左手边抬头一瞧,登时眯起眼睛,好家伙,李侃元这胆子也太大了。
身着甲胄上殿!
而且还配着剑!
她眉梢微挑,斜睨着皇帝,那人倒是没有丝毫的不满,居然还面带欣喜。
再看向旭王,那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看来是故意的没错了。
只是收回目光的时候,正好和宁容左的视线蹭了一下。
俩人只当熟人,心照不宣的悄无声息的错开了。
李侃元不愧是十六卫前总统领的出身,年近五十,仍然龙马精神,披着雷雨星夜兼程赶至长安,不但没有丝毫的疲累,反而愈发意气风发。
至殿中,李侃元摘下头盔环在左臂中,刚要行礼,就见一旁的吏部侍郎何靖上前一步,指着他说道:“皇上,李统领身披甲胄上殿,甚至还配着剑,这是对您的大不敬啊!”
谁想到皇帝只是呵呵一笑,扬声道:“无妨!”
何靖不可思议的看着皇帝,两秒后,不情不愿的退回文列。
站在他身旁的骆礼维不耐烦的蹙眉瞥着,缺心眼儿……
武将甲胄齐全,配剑上殿,那是不要命了,当然,除非皇上默许。
他瞒着所有人,密诏李侃元回京,还对其如此无礼的行为视而不见,很明显,是要给诸官一个下马威,顺便帮着旭王长长其麾党的风头,脑袋但凡能多转几个弯儿的,都知道不能说。
这边,李侃元的心情丝毫不受何靖的影响,跪地行礼道:“末将李侃元,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笑成了月牙眼,欣悦道:“爱卿快快请起,在南疆杀伐的这一年,辛苦你了。”
李侃元朗声笑道:“皇上说的哪里话,这都是末将分内的事。”
皇帝很是满意,说道:“如今鬼伐也撤了兵,我南疆终得一时安宁,这都是你的功劳,朕想着,得好好奖赏奖赏你。”
李侃元自然谦虚:“只要皇上解了忧,末将就心满意足了,不敢求赏。”
皇帝好像脑抽,笑个没完没了,又回身指着江淮:“君幸,你说,朕赏些什么给李统领,你说,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