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花君乘车回了海棠府,下了车,门口的侍卫把门打开,她拎着华丽的裙子刚迈步上了那石台阶,就听左边有人温声笑着喊她。
“君儿。”
她回头一看,原是一袭月白衣衫的宁修,抿了抿嘴唇,略微不快道:“你今日干什么去了,皇祖母的寿宴都敢不来,好在她老人家是个宽容大度的,追问一句也就罢了。”
宁修三两步走过去和她并行进了府门,淡淡道:“我去商行看房了。”
他话音一落,花君的脚步直接刹住。
宁修瞧着她,不解道:“你怎么了?”
花君转头看他,羽睫上下一扇,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呦喂,十三叔的这尊佛是有多大啊,我如此阔绰的海棠府都快盛不下了。”又做作的挥了下手,“殊不知,这长安城的哪座宅院,能比我的海棠府还好啊,竟如愿入了你十三叔的眼。”
宁修被她这挤眉弄眼的样子惹得忍俊不禁,一口洁白的牙齿裸露在外,像是初冬台阶上的净雪,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笑道:“你这都是跟谁学的,说话跟刀子似的。”
花君敛了表情,冷淡道:“为什么突然要搬走?”侧身抱臂,傲娇道,“我不同意!”
宁修似是故意逗她,一边往后厨房的方向走,一边懒散道:“搬不搬走是我的事,容不得你不同意。”又扬高声音补了一句,“你不同意不行!”
花君站在原地,背对着宁修,脸上一改方才的搞怪,变得落寞至极,折腾了一天,身体和精神双重疲累,只等着晚上回来和他说话解乏,谁知道这人却说自己要搬走了。
她伸手,隔着纱制的衣料攥了攥自己的小臂,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也没搭那人的话,自顾自的往正房走,过门槛后便合门不出了。
宁修闻得那关门声,不紧不慢的转过身去,却发现那丫头不见了,心下一紧,生怕她生气,三两步的走到那房门前,轻敲了敲:“君儿?”
大抵是六七秒后,里面传来她累到沙哑的声音:“睡了。”
宁修苦笑:“可你还没吃饭呢。”
那人又沉默了,传来的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知道她是进卧房了,宁修想着,总不能叫这丫头饿着肚子睡觉,抬头看了看天,这会儿大动灶火估计来不及了,况且今日太后寿宴,吃的满肚子油水,遂去给她煮了一碗黏糊糊的白粥。
等他煮好了粥端过去,过小厅推开卧房的门,发现那人正窝在围子床上生闷气呢,连被子也捂得极其严实,好像平白生出一个小山丘来,淡笑道:“君儿,看十三叔给你做什么了?”
花君略微律动,声音透出来闷闷的:“我不吃,我饿了自会叫乔妈妈做。”
宁修把粥放在旁边,一同坐过去,伸手拍了拍那个小山丘:“都二十岁了还耍小孩子脾气,乔妈妈一把年纪了,你就别折腾她了,把这碗粥喝了再睡,听话。”
两秒后,花君从里面露出气鼓鼓的脸。
宁修失笑,将那已经晾好的粥递给她,花君没接,她此刻背对着窗外的夕阳,整张脸配合着垂在耳边的鬓发,实是美不胜收,犹如一块上好的璞玉般引人注目。
停了停,她问道:“你为什么突然要搬走?”
宁修闻听此言,稍微蹙了蹙眉头:“不是……你叫我搬走的吗?”
花君瞪大眼珠:“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宁修笑了笑:“赏花宴的时候。”
花君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些眉头,遂无奈的低下头去,在心里责怪自己,早知道宁修这么听自己的话,当日不该那么莽撞的。
又沉默了一会儿,她问:“宅子选好了吗?”
宁修看着她,眸光平和却颇有深意,声音也沉了下来:“还没呢。”
花君也没抬头,只是接过他手里的粥打量了一下,抱怨道:“这白粥怎么吃啊?”
宁修又把勺子递给她:“里面放了糖,我的小祖宗。”
花君接过勺子舀了一口在嘴里,油腻了满天的舌头终于尝到了些清淡的,吧嗒吧嗒嘴,甜度正好,索性一口气全喝光了,把碗递回去:“我喝完了,你回九剑阁休息吧。”
说罢,拢着被子又躺下来。
宁修低头瞧着她,只能温温的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是怎么了?我不搬的时候你叫我搬,如今我要搬了,你又生气。”
花君心头复杂如麻,盼望这人能解风情,却又害怕他解风情,只好松开紧皱的眉,摇了摇头:“我不生气,你回去吧,宅子找好了告诉我一声就行。”
宁修嘴唇微动,没再说话,而是起身帮她收拾了一下妆台,温柔的将散落在面上的金钗银钗,玉坠手镯之类的放回抽屉摆好,并尽量小声不去吵她。
一通弄完,他回身,发现花君正紧盯着他,还是用那种负气的表情。
宁修被她看得不自然,讪讪道:“君儿?”
花君咂了砸嘴,不是滋味的服软道:“我没想叫你搬,我只是一时嘴快而已。”别扭的抿了抿嘴唇,“你搬走了,谁照顾我啊。”
宁修再次失笑:“我是你的皇叔,不是你的老妈子。”
花君很敏感的捕捉到了‘皇叔’这两个字眼儿,本来就紧绷的心登时上下颠簸了一下,她黯然的垂下头去,认输道:“那你搬吧,我不拦了。”
说完,似小兽一般重新缩在被里。
宁修微咽口水,欲言又止,几秒后,推门离开了。
过小厅,出正房,傍晚的冷风将他的思绪吹得更清晰了些。
上次在赏花宴,他在海棠树林被娄成昭和何嘉拦住去路,虽成功脱身,但那两人污秽且刺耳的言语他是一字不落的听到了,并且铭记在心底。
若不是君幸报了仇,他非要生撕了那两人的嘴。
在门前的石阶上停了停,有下人关切相问:“十三爷,您还不休息啊。”
宁修勉强笑道:“这就歇了。”
他说完,对着满院的寒树,深呼了一口气。
叔侄。
不伦。
宁修想着,无论如何,他都得搬出去了。
只是一想到要离开花君,他的那颗心,竟然莫名其妙的难受,袖下的拳头紧攥了攥,几秒后,一次都没有回头的回了九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