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一口血算是让在场众人彻底乱了阵脚,皇后尖叫着扶住他,掌心运力外翻抵在他的背上,不停的往里渡着滚热的内力:“皇上!”
皇帝被今日诸事弄得堵心,这命签算是让他彻底忍不住了,颤抖着抬头瞧着江淮,那人脸色煞白,扑通跪地:“皇上明鉴!这命签不是我的!”
周遭的官卿纷纷退开,唯有江昭良陪在她的身旁,她攥住江淮的手,好像握着一坨捂不化的冰,并且鲜有微微战栗。
宁容左蹙眉,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命签的事情他鲜有耳闻,也知道此物一出意味着什么。
下意识上前一步,却又被恒王拽了回去。
他回头,那人皱眉看过来,轻摇了摇脑袋,示意他不要插手。
皇帝生生咽下一口血,复又低头瞧着掌心的命签,接过皇后递来的帕子将上面的血迹擦干,那木牌是用乌金木制成的,一上眼就知道得有十数年的岁月在面前流逝过了,他声音干涩:“君幸,那你的命签呢?”
江淮膝盖生疼,垂眸不能言语。
皇帝往前走了走,眼中满是悲愤:“这就是二十年前,江秦在你出生的第二天,求来的那一注命签,对不对!”
江淮知道这一劫注定躲不过去,抬头,面色颓唐:“是。”
这一字简短,却重如泰山。
堂中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伫立在原地不知所措,门口有冷风疾驰进来,准确的钻入每一个人的袖管里,冷的浑身上下直打哆嗦。
此生必反。
这四个字足以要了江淮九族的命。
丹书铁券?
无力回天。
……
……
皇帝攥着那木签的手隐有发抖,声音脆弱浮冰:“君幸,你要反谁?你难道是要反朕吗?你是要造反朕的江山?”
他说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语气里满含着不甘和委屈。
江淮咬牙,恳切俯首,冰冷的十指恨不得将地面划出道道痕迹来:“皇上明鉴,微臣对您绝无任何不臣之心!”
旭王咬死不松口:“江淮,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再一抬头对皇帝道,“父皇!旧臣谋反之心昭然若揭!否则她怎会一直留着这枚命签!”
江淮眼里阴狠:“这是父亲留给我的唯一的遗物!”
旭王痛快反击:“遗物?江秦怎么会不知道这枚命签一旦昭示天下,将是多么大的罪过!如此还要强留给你?除非他想借着这命签所昭,顺势造反!”
江淮咬碎牙齿,痛恨道:“你放屁!”
皇帝听他俩你一言我一语,脑仁欲裂,无可奈何的吼道:“都给朕住嘴!”
江昭良见状,搂住江淮的肩膀,隐有泪意:“皇上,君幸虽然平素骄狂,不守规矩礼节,但她对您一向是忠心耿耿啊!这不过是一张命签,不能作数!”
皇帝将命签摔在地上,指着道:“此生必反!此生必反!”俯身过去,抄过江淮的后脑,五指钻入发丝间用力按下,立即确认了那人的骨相,愤怒和惊恐交织在脸上,遂气极反笑,“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慕容秋蹙眉,恨中带着久违的快意。
这片大地上,自有史记载起,后脑呈反骨相的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千年前,篡位林王朝的摄政王,姜毓。
而后,林王朝的四皇子林朝,辗转腾挪于十四州,咬着牙关,披着血雨,踩着骨路,历经二十余年,终究一朝复得国家雪得仇耻。
姜毓彼时被直接被处以五马分尸之刑,散碎的尸首扔在屠台上被刽子手鞭挞了整整三年,直至他完全化为干脆的齑粉消散在天地间。
史书所记。
拥有反骨骨相者,天定必反。
事在天定,非人力可以违背。
……
……
皇帝怎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心尖儿颤如弦丝,随时可以绷断,再一伸手将江淮甩在旁边,痛斥道:“忠心耿耿?那这命签上写的此生必反又是怎么回事!你和江秦在联手骗朕,想为长信王报仇是不是!”
“皇上!”江淮声嘶力竭,“微臣的衷心天地日月皆可见证!微臣对您绝无二心!这命签上所刻字迹悉数是胡诌!您贵为天子,难道还看不透吗!”
皇帝再次拎住江淮的脖颈,切齿道:“朕还真看不透!”
江昭良把住皇帝的手,费力道:“皇上息怒,君幸是什么样的孩子,您最了解不过了,这八年的鞠躬尽瘁,她怎么会反您呢,她效忠您还来不及呢!”
“效忠?”旭王势必要置江淮于死地,“只怕效忠是假,适时谋反才是真呢!”
江昭良的泪水夺眶而出,指着他斥道:“空口无凭!你这是血口喷人!旧臣在朝衷心可鉴!倒是你手下的人各个贪银鬻官!不知是谁不忠!”
旭王回头,怒目满盈:“后宫中人不得干政!”
江淮眸光凛冽,浑身的倒刺竖起:“你再吼我长姐一句试试!”
旭王愤恨的咬牙,不甘的转过头去。
皇帝今日的情绪被整个搅乱,见心尖儿上的人梨花带雨的求情,登时生出几分我见犹怜的意思来,稍微稳定心绪,重新将那枚命签拾在手掌,不停的打量着正面的字迹:端和元年二月二十七日酉时二刻。
二月二十七日?
酉时二刻?
皇帝眼中突亮!
这个日期怎的如此眼熟,是佛门之变的那天没错,只是,思忖两秒,皇帝恍然醒悟,二十七日酉时二刻,这不是花君的生辰吗?
江淮晚她两个时辰出生,应该是亥时二刻才对!
那为何这个命签上所记载的是……
皇帝低头看着江淮,这人的五官轮廓好像真和那人有几分相像,两秒后,心脏登时抽紧,仿佛被一双大手狠狠的攥住,他体力不支的趔趄了几步,宁容左眼疾手快的接住他,眸光担忧的喊道:“父皇!”
皇帝腿软的倒在宁容左怀里,耳闻众人惊慌失措的呼喊声,朦胧中双眼前覆上层白雾,透着那层白雾,他的脑海里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来。
可怕到,他都不敢再想第二次。
长信王妃,映蓉。
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难道真的……偷天?
换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