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盘山路上,车子稳稳行驶着,离它不远处,跟着台黑色的越野车。
以安正躺在林苡仁的腿上看报表,一只脚搭在车门的把手上。
丁芮清已经升职为她的总助,日常已很少跟在她的身边。
副驾驶上坐着的是招聘会时招来的新助理。小姑娘来自山区,一路苦学到大学的应届毕业生。
以安在终轮面试时看到了她。不同于大部分大学毕业生的朝气时尚,她的头发很短,一米六几的个子,很瘦,脸上没一点为面试准备的妆容,穿了一身校服,看上去就像是个高中生一般。
以安看她了许久,有些分不清她是男生还是女生,她的样子和那些面试的人格格不入。
她坐到她的旁边,微笑着问,“你面试什么岗位?”
短发孩子递上简历,以安接过来翻看起来。
“周新雅、女。”看到这,才知道是个女孩子。
国际关系专业、还差几个月才满20岁。
“这是跳过级?”以安女孩看着女孩的简历,心中思量,这个年龄就毕业了,想必成绩是不错的。
果不其然,成绩表上该考的证一样没落下,成绩门门优秀,年年奖学金,这样的孩子,是完全可以继续考学的,以后也会是个人才。
以安将简历递回给周新雅,她坐的很直,看得出是有些紧张的。
以安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别紧张,我就是与你聊聊,你的意愿职务是总助?你知道总助是需要一定的工作履历和能力的吗?你只是英语过了级,不会其他语言,也没有辅修科目,只能被分流去普通部门做个部门秘书。”
周新雅眸子的光突然暗了下去,只是一瞬,便又亮了起来,语气坚定的说道:“这要看做总助需要我学什么其他语言,给我时间我就能办得到,相关工作履历我是没有,但是不代表我没有能力!”
以安看着眼前的孩子,目光如此坚决语气如此坚定,便又问道:“为什么如此着急工作?你这个专业硕博之后才会有更好的前途。”
说道此处,周新雅的眼睛蒙了层雾气,微微低了头,很快掩了情绪,语气也温柔了许多,“因为我要接妈妈来城里,我不能自己在外享福让她在家受苦!”
以安听罢抿了抿嘴唇,继续问道:“你母亲供你读书是为了这个吗?你家不止你一个孩子吧?”
“还有两个弟弟。”
“你简单跟我说一下。”
周新雅挺直了脊背,思考片刻,才缓缓说起:“妈妈是那个人拐去的,生了我以后挨打就没断过。
自我记事起,她就告诉我要离开那里,我和妈妈被关在柴房里终日不见阳光。可是在那里妈妈却教会了我许多字。
后来她生了弟弟依然挨打。那个人不把我们当人却宝贝弟弟的很,他喜欢喝酒,喝醉了就会打我,每次他打我时妈妈都会护着我,她几乎是一刻不歇的看着我,生怕我被那人卖了。后来,妈妈又生了弟弟,我们才不会被关着。
她靠着在村子里做些零工供我上了学,初中时送我出了山,她不允许我再回去。我靠着资助和打工读书到现在,已经不能再多等一天。我现在大学毕业了,必须接她出来!”
周新雅说的很快,似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般述说着,没有表情也没有眼泪。
以安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的脸上未有丝毫的愤怒或委屈,语气中只有对母亲的心疼。
她对着女孩微微一笑,温柔说着,“明天到顶楼秘书办录一下个人信息吧,以后给我做秘书。”
以安说罢抬手朝着丁助理招了招手,然后站起身,对站在身旁的丁助理交代着,“给她买几身适合上班穿的衣服,安排好宿舍,一室一厅的,再安排法务同她去一下老家,费用找我报销。其他需要了解的问她就行,半个月后正式入职。”
以安说罢对周新雅笑了笑,抬手拍在她的肩膀上,“加油。”
她说罢坐回了林苡仁身旁。
丁助理带周新雅去办了以安交代的事。
近一年的时间过去,坐在副驾的小姑娘如今已蓄起长发,完完全全已经是职场女性的样子。
她依然清楚的记得,当她看到班主任给她那份校招启事时自己的样子。那从天而降的就会无疑是拯救了她,她无比渴望有个机会可以让自己早点开始赚钱,依然记得那个又一次改变她人生的日子。
自从被母亲悄悄送到县城的学校,跪在校长面前求了一次考试入学的机会。她就知道!她的人生,有很长一段时间,再也不会有母亲护着了。
自那日从母亲手里接过用黄瓜叶子层层包裹的一元五元的零钞。她的心里便被刻下深深的烙印。
她不知道那个可怜的女人攒了多久才存下这些。更无从想象,她将这些钱藏在了哪里才没被那人拿走。
求学路走到今天。她靠着可以再见到妈妈的执念和勇气坚持着。她从不理会嘲笑她的声音,除了学习她的时间几乎都用来打工。
考上大学的那天。她偷偷跑回了山里,走了一夜的路。将要天亮时,躲在田里,偷偷的远远看着她长大的院子。
天渐渐亮了起来,厨房的烟囱飘起炊烟。妈妈推开那扇老远就能听见吱呀声的门走了出来,手里抓着半个馒头,边走边啃。
只几年不见,她已苍老到白发满头佝偻着背,一下又一下的,吃力的,锄着玉米地里的草。
小时还有自己可以帮帮她,不知道后来两个弟弟有没有被那个人影响对妈妈拳打脚踢。
周新雅捂着嘴,站在远处泪流满面却不敢出声。将准备好的钱夹进信里,连同那双珍藏了两年的鞋一同装在手提袋里,那是她得来的奖品,得到它的第一刻,她就无比希望妈妈能穿上它,她悄悄将袋子放在了妈妈的前方,便又躲了起来。
清晨的雾随着太阳升高逐渐散去。
终于......妈妈锄到了那袋子前,她愣怔片刻,一手抓住袋子丢掉手里的锄头慢慢蹲下。她拿出袋子里的纸条慢慢展开,是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和一沓崭新的十元五元的零钞,下方是一行娟秀的字体:“妈妈,等我三年!”
大颗大颗的泪珠掉落在纸上,她紧张的看向身后的院子,又看着手里那双鞋,泣不成声。
身后院子里响起一个男人的咒骂声。
妈妈身体一震,慌忙提起袋子跑至田旁的坟头旁,拿下几块砖将袋子塞了进去,又手忙脚乱的将砖填进去。然后跪在碑前上了一炷香才慌着朝院子跑去。
周新雅看着妈妈慌张的样子心揪成了一团,她几乎就要去拉住那个磕磕绊绊跑回院子里的可怜女人。
可是......她现在还不能,她的力量还掰不过那个醉鬼,她一定要光明正大的带她走,让村里所有人看到。她的女儿将她带出村子!
她钻出玉米地,离开时,身后又传来那人咒骂的声音,她捂着耳朵满脸泪,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
她怕....怕晚了一秒钟,管不住自己的腿,奔回去杀了那个不能称为人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