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看得出门口倚靠的玉壶春瓶并没有被人动过,井春将花瓶放在了原处。
所以,姜和瑾一夜未归?
正想着,门窗外已经有了些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望去,门外陆续站了好些婢女。
“黎王殿下、黎王妃娘娘安,奴婢等在此恭候。”
井春一开门,门外的侍女已经排成了三列,这少说也有十几个人。
好大的阵仗。
手中拿着新服,脸盆,茶盏,妆盒等的侍女们以及调教的嬷嬷们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他们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位新来的王妃娘娘,据言这位新王妃自幼便离开京城十年,见过她容貌的人少之又少。
她们唯一能看到便也只是从黎王殿下选出的画像上看了一眼,如今可算是见到真人,这俊俏的面容可比画像中的麻子脸好看多了。
见井春开门,惠嬷嬷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安,道:“王妃娘娘安,奴婢是太后娘娘派来的教习嬷嬷,往后几日便有奴婢教授礼仪。”
适时,井春才记起今日是自己嫁进黎王府的第一天,按照习俗新妇是要到皇宫之中太后娘娘敬茶的。
井春欠身,“有劳嬷嬷。”
紧接着,众人齐声道:“奴婢等伺候殿下、娘娘梳洗。”
这齐声的声音可是比井春参加大合唱的声音还要整齐。
看着乌泱泱的一群人,井春半天才算是挤出一个笑容,“那……你们进来吧……”
想着这惠嬷嬷是太后娘娘派过来,井春也不敢有什么轻易之举,十分老实地听慧嬷嬷地安排,洗脸漱口丝毫不敢懈怠,完毕后便乖乖地坐在梳妆台旁,惠嬷嬷也是十分熟练地为这位王妃挽发,看着镜中的自己,各色的珠钗发簪都被试了个遍。
最终其后微盘发髻,发髻处戴着粉色的杏花珍珠流苏后梳,流苏齐腰,又戴了一对扑蝶红豆珠钗,身着对襟青色齐腰襦裙,十分符合刚出阁的身份。
此时,侍女中已经分拨出一批人,她们手中正是姜和瑾今日要穿的新服。
惠嬷嬷见不着黎王殿下的身影,“殿下不在房内吗?”
姜和瑾昨夜根本就没有在新房睡怎么在房内?
若是井春直接说黎王殿下昨夜没有在新房留宿,不久相当于告诉整个王府她黎王府新婚之夜遭受冷落,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井春思虑着必然要找个借口糊弄过去才行。
“殿下,他、他……”
只听见清冷的声音,“本王今日早起去库房了选了南海珍珠项链做礼,特地送给细君。”
姜和瑾含笑上前,打开手中的锦盒,里面正是一条圆润的珍珠项链,上面又用真金衔接了五颗较大的珍珠,整体开来即显端庄又不失富贵。
众目睽睽之下,井春一时间不知道姜和瑾心里在卖什么药?但在外人听着,姜和瑾的意思就好像他昨夜一直是在新房中度过的。
不得不说,姜和瑾的说辞的确是给井春留了台阶。
井春心里清楚得很,姜和瑾能这么给井春留有余地也不过是因为表现出两人的恩爱,即是如此,那么这串珍珠项链的意思也不过是个工具罢了。
姜和瑾将珍珠项链交给惠嬷嬷手里,示意今日井春便戴上这条项链去皇宫敬茶。
如此温润亲和的一面,在外人看来这举止简直羡煞旁人。
“多谢。”
井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必须承认,姜和瑾的审美永远在线。
井春清淡的妆容加上珍珠项链使得肤色更加白皙,而有着珍珠项链的夹持,井春似乎也与原先未出阁时有了更加尊贵的气质。
井春笑笑,算是接受了这条珍珠项链,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有意的示好让井春心里十分不安。
她岂是不知姜和瑾的心思的?这里面定是有文章的。
姜和瑾依旧面上平和,向众人道:“你们先退下吧,王妃会为本王更衣。”
井春心中掠过一丝冷笑,她可不会为旁人更衣,她也没想过为旁人穿衣,听得出这话不过是为了支开旁人的幌子罢了。
想来,她这个黎王妃也并非是一无是处。
众人退下之后,房间内便只留下井春和姜和瑾。
井春随之起身,淡淡一笑,晃了晃空空的两袖,“殿下既送了我价值不菲的项链,黎王殿下想要什么?”
姜和瑾倒也不再说暗话:“这话应该我问细君才是,细君如此配合,又是想要什么?”
你看,这就是姜和瑾,那怕井春试图去应和这个人,在姜和瑾看来井春也是别有用心。
井春本意是没什么想要的,可既然姜和瑾把话说开了,井春倒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我要和离。”
和离?
谁听过新婚第一日就有人要和离的?
姜和瑾丝毫不掩饰地厉笑一声,逼近道:“细君还没睡醒吗?”
井春却无丝毫退步,“正是醒了才说此话。”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
“那你也应该知道的本王的态度。”
“知道。”
“知道你还和离?”
井春深呼了一口,不卑不亢道:“小女也想过逃婚,但逃婚只会陷你我于不义之地,既然退婚黎王殿下不愿,小女能想到的只有和离,对黎王殿下与我皆是上策。”
空气中森冷了几分,只听得姜和瑾沉着道:“你的几句凛然之言再添上几分大义便能说服本王吗?你未免想得也太简单了。”
“殿下是不肯了?”
“你这么聪明,难不成就没猜出了本王的意见?”
这何止需要猜,用脚指头想一想也知道姜和瑾不愿意。可井春偏是要硬碰硬一次,她自己的人生,又岂愿意这边被人轻易摆布,她想要去争取自己的人生。
“若是小女威胁殿下呢?”
姜和瑾心中一惊,却又不知井春的用意,只问道:“你拿什么威胁?”
井春双手自上而下一摊,道:“小女自己。”
见姜和瑾波澜不惊,井春继续道:“我想,小女身上的价值应该比小小女想得更多,不然也不会派乔樱过来监视我,与其派人监视,不如小女甘愿黎王殿下的眼线,为殿下鞍前马后。”
姜和瑾没有表态。
井春状着胆子,“相应的,黎王殿下只需给小女一封和离书便可,为期一年,一年之内,小女可以成为黎王殿下的得力助手,也可以成为黎王殿下拿得出手的黎王妃,而小女只要一封和离书。”
“一年时间就和离?你真当天下的黎民万姓都是傻子吗?”
“这个不劳烦黎王殿下操心,一年时候,我只需借口游玩,再编个坠落山崖的事故,那时,我会离开京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你都这样打算了,为何还要和离书?假死不是更加直接吗?”
这么多人看着,井春能出个事故才怪呢?
井春淡淡回道:“相互知情总好过一人被戏于股掌之中。”
姜和瑾蓦然一语,竟有些玩笑的意味,“那你能保证这一年不会对本王动心?若是反悔了又该如何?”
井春微微一笑,“小女志不在深闺也不再城府,自己心还是能守得住的。先前殿下许诺过小女的可还记得,小女京兆府画工的身份不会变,不过是现如今多加一条,和离罢了。”
怎么说呢?
在姜和瑾眼中井春不算愚笨,而且还可算得上是个聪明人,可骨子却有着一种横冲直撞的鲁莽,在自己有限思维内急于想得到一种结果。
这种鲁莽简直是将姜和瑾当做一个傻子在愚弄!
“你未免高估了你自己,你拿什么和本王做交易,本就措手可得的东西还需要一个外人吗?”
空气陡然宁静,犹如黑夜一般透露着残忍与恐射,声音空明而厉色。
姜和瑾凛然的胁迫犹如黑暗中的触手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井春不紧不慢地跟着话,“若我真的拿我的性命做要挟呢?”
话音刚落,井春的心顿时悬了半空,她虽然知道这次谈判很有可能无效,但真正面临姜和瑾眼神的时候井春还是有些心虚了,甚至已经开始后悔。
她怎么敢在新婚第一天就说要和离的话,再冷静的人也会被气疯吧。
阴鸷的眼神生生让井春退了半步,抬眉便是箭矢一般森冷的厉色。
姜和瑾淡淡道:“那就试试看啊,细君忘了?你是本王选的,就算是死,你也要进本王的陵墓。”
这声音不大,却是句句将井春踩在了脚底一般。
姜和瑾拿起衣袍穿戴,“本王劝细君还是不要试探人的底线为好,尤其是本王的底线,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姜和瑾的话向来是说到做到,他想让井春知难而退,不要和自己作对!
可……
井春不服!
凭什么她就要被这人群捏在手心里,踩在脚底下,凭什么自己的人生就要和一个狠毒之人捆绑在一起!
井春握紧了拳头,反击道:“至少我来得坦荡。”
坦荡?
姜和瑾嘴角一丝轻笑,冰冷的眼神犹如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不是做不到坦荡这一点,而是不屑于做一点!
“细君眼中所谓的坦荡不过是暴露自己的弱点罢了。”姜和瑾穿戴整齐,余光中瞄了一眼佯装无畏的井春,冷笑道:“还有,细君已是出嫁的人了,要自称为臣妾。”
姜和瑾明显是个油盐不进的姿态,而且还是在井春预料之外!
言罢,姜和瑾便已然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