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春先一步离开了皇宫,没了姜和瑾的,井春觉得空气都是新鲜的。
刚回到王府,井春便看见院中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只是家仆低着头打扫着院落,井春一时间倒是看不真切他的模样。
“王妃来了,王妃来了……”几位家仆丫鬟细语道,纷纷站好队伍,等着向井春请安。
见井春接近,众人齐语道:“王妃娘娘安!”
井春眼睛一直跟随在那个人的身上,靠近是才看清那人的模样,竟是朱宏。
竟然是朱宏,他不是离开义庄了吗?怎么如今又到了黎王府?
朱宏也似乎是感受到了身上的目光,也偷偷望向了井春,猛然一惊,手一松,“铛”的一声,扫把掉在了地上。
井画工?
不会错!
绝对是京兆府的井画工!
朱宏亲自把井春绑到了棺材里,他绝对不会认错!
朱宏的反应还算是灵敏,立即低下了头颅,将把扫捡了起来,默默退到了原位,只是心脏却是狂跳个不停。
井春没想到朱宏为什么是在黎王府,但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在众人面前询问,更何况朱宏是知道自己画工的身份的,若是宣扬了出去,保不齐会惹火上身。
井春端正了身子,尽量使自己的身姿有些王妃的气魄,直接指向了朱宏
朱宏硬生生地吞咽了一次口水,想起先前得罪过井春的种种,更是将人关在了棺材里,一时间低着头不敢抬头半分,紧紧捏着扫把的一头,心中已经演绎了多重的画面。
只听得一声不大洪亮的声音。
“房前的小道脏了,你随我去那里打扫。”
倒不是朱宏想得那般真刀真枪,朱宏暗自松了一口气,回道:“是。”
朱宏暗自松了一口气,瞧了一眼身后家仆,快步紧跟了上去。
到了房前,井春找个借口支开了乔樱。
井春心中自然还记得当日在瓦曲村朱宏抓自己的场景,顿时没了好气,也不再摆什么王妃的架子,直接质问道:“你怎么会在黎王府?”
“井工……不对,王妃娘娘……”
朱宏倒是还不忘本职工作,扫帚也拉下了不少叶子,颤颤巍巍地向一旁移了几步,顺势躲过了井春视线。
可井春的视线却随着朱宏的移动。
下一秒,朱宏瞬间跪地,猛然磕了三个响头,“娘娘,当日是小人对不住你,您就放过小人吧……”
井春可不喜欢这样低着头说话,扬了扬手,“你先起来……”
见朱宏颤抖不动,井春声音有提高了些,道:“你先起来!”
“是是……”
迫于威严,朱宏连忙起身,不禁又退了几步。
井春坐在了栏杆上,双臂交叉道:“我问你,谁让你进黎王府的?”
“是黎王殿下让小人进黎王府的……”
姜和瑾?
朱宏低头继续道:“黎王殿下是好心,念我是初犯,又有悔改之意,不嫌弃小人的身世,招了小人作这黎王府的家仆……”
姜和瑾岂会好心?
严怀尸体丢失的事情还没找义庄算账呢?姜和瑾怎么会好心?说不定心里想着百十个法子要对付朱宏呢?
井春觉得事情不简单,便直接决定道:“你现在赶紧离开黎王府。”
“不行!”朱宏声音“蹭”得一下就太高了不少,但在井春视线中又猛然降了下来,求饶道:“王妃娘娘,您就饶了小人吧,小人知道当日把你关在棺材里是小人的不对,但老话不是说得好嘛?打人不打脸,吃饭不夺碗,你就饶过我这一回,让我有个吃饭的地方?”
井春低头,她本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可偏偏这闲事是在姜和瑾的手中。
井春耐心道:“那你也应该知道温水煮青蛙的道理?你真的觉得黎王殿下是会轻易放过你的人吗?”
朱宏依然据理力争道:“黎王殿下、黎王殿下是好人……”
好人?
“你们义庄弄丢了的是严怀的尸体,是黎王府的人,黎王府是什么地方你比我清楚,丫鬟家仆侍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从长相都身形再到能力哪个不是凭本事吃饭的人?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我是黎王殿下,我选谁都不会选不周之人,而且还有过绑架他人之嫌……”
朱宏也愣了一下。
井春继续问道:“你是走还是不走?”
原以为朱宏会动摇,但朱宏的回答却让井春颇感意外。
“不走!黎王殿下招我来的,我就是不走,王妃娘娘,你若是再逼我走,我就、就……就将您画工的身份说出来!”
井春镇定着,不动声色道:“我怕你说出来吗?他黎王殿下又不是不知道。”
朱宏一时语亏,眼神躲闪道:“但若是全府上下的都知道了您的身份……没有不透风的墙,您……肯定无法在京兆府待下去的。”
这朱宏是抓住了井春的小尾巴了呀!在不在黎王府无所谓,可在不在京兆府有所谓!
“你……”
朱宏似乎抱着破釜沉舟之心了,颤抖的身子,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时刻准备好了被井春暴打一顿。
井春竟想不到先前还在求饶的朱宏如今倒是有了胆量。若是朱宏真的说了出去,这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
一时语塞,井春却又想不出任何法子。
井春只得赌道:“有本事你就说出去,看看他们是信我还是信你?你叫我一声王妃娘娘,那也就该知道我在黎王府的身份,你的话对我没有任何伤害,反而是你,你若是真说出去了,我倒还真有一个‘诬蔑’之错挂在你身上,到时你想不走都难。”
朱宏听此,竟全身颤抖说不出半句话来,又叩着头,再抬头时早已泪流满面,道:“王妃娘娘,娘娘,我求你放过我吧,我就是想活下去,我现在吃饭都是个问题,还在于有人是不是要了我的命吗?我一个粗人,空有一身力气,他处又不肯要我,只有黎王府肯收下我,您就、您就饶了我吧……”
井春是最见不得人哭的,捂着脸,心中烦闷之极,说得好像井春是个坏人一样。
井春叹了一口气,心也软了几分,到头来便埋怨自己不该瞎操心,跟朱宏说那么多干什么?
可井春转念一想,似乎又觉得朱宏这人的蹊跷,要是常人早就凭井春这几句话吓跑了,若是有些血性的,便真争他个鱼死网破。
这朱宏倒好,不但没有被吓住,反倒一改常态跪地求饶,好像出了这黎王府就会没命一般。
井春转念一想,她在这黎王府谈不上熟悉,既然他姜和瑾能够让那么多人为他鞍前马后,井春也需要留下几个自己能够信任的人。
而朱宏无疑是个现成的。
井春上前几步,又换了一副和善的面孔,刻意妥协道:“算我认输,我不赶你走了还不成吗?各自退上一步。”
听此,朱宏抹了脸上的鼻涕,道:“谢王妃娘娘、谢娘娘,小人的嘴巴定然捂得严实……”
“但……”井春打断道,“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井春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在王府办差,也就是有给我办差的份,我是京兆府的画师,日后需要人的地方还有很多,定然也不希望有个多嘴的人替我办事……”
朱宏岂是不明白这话中深意的人,叩头道:“王妃娘娘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小人定然义不容辞,只要王妃娘娘不赶我走。”
井春心思一沉,总觉得朱宏身上有些古怪,略有深意地望向了朱宏,道:“要想活命,做人就得踏实本分,不然,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了你。”
朱宏像是听懂了什么,低着头,眼中满是思索,但最终还是握住了扫把,道:“小人知道。”
没什么时候,井春便让朱宏下去了。
姜和瑾要留朱宏这本就蹊跷,可朱宏不走更是蹊跷!
井春也只愿自己想得太多,兴许姜和瑾还未起杀心,朱宏也仅仅是在黎王府求谋生,没有血腥与残酷的计谋争斗。
适时,乔樱也回来了,见朱宏已走,自然也是留了一个心眼。
井春长呼了一口气,心中像是背负了千斤重担一般,不知道为什么。
井春脑海里忽而想起梁灵淑,便是那个嫁给花匠的女子,忽而想起当日梁灵淑在京兆府中与双亲义正言辞的声音。
井春永远不会赞同梁灵淑的做法。
或许,让井春记忆深刻的并不是梁灵淑当日案件的种种,而是那个追求自己理想的,永远鲜活与灿烂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