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仁华向北走去,他又何止带着忧伤、愁苦、惆怅、失落和痛苦呢?而更主要的是带着他那永恒的恋情, 他实在难忘这里曾经让他高兴过美好过的地方啊!可现在这里的人,这里的物,却是无情地拒绝了他,让他痛 苦不堪……现在,他要去向哪里?是回去吗?他一时说不上来,他真的说不上来啊!反正恋情、委屈激起了他 ,对乱成风全家人的憎恶,特别是在眼前他对乱成风的憎恶,如果不是她,陈叶琴的父亲怎么会找上门来,母 亲怎么会昏迷,他与陈叶琴的关系又怎么会一下子造成事实上的分离?所以,乱成风则是他当前的大敌,至于 陈家福也属成他的大敌,恰是乱成风所引起的,而即使是乱成风所引起的,他又怎么对乱成风奈何呢?他无可 奈何。因为他对乱成风奈何不得,他对陈家福也奈何不得,所以,他也只能怨恨父亲,不论又怎么样呢?现在他 对他的那个无法言语的家庭,已失去了信心,可是却又无法从这一家庭中摆脱出去,不是吗?他的这一家庭出 身,就像万般沉重的枷锁,将他给无期地锁住了,他的人生发展已失去了自由,他的身价像似进入了社会的最 低层了,甚至最低层还不如。所而,他的泪水,不断淌在跋涉的道路上,他的内心,已沉入煎熬无期的极度痛 苦之中,他在悲伤地哭。当他想起自己所身经过的苦难,他就越发悲哀,他的哭声在漫天荒野中回荡,好象要 震撼这茫茫惨白的苍天和这苍凉无边的荒野,祈祷出神灵来,对他来大发慈悲,发放善心,给他以人道的宽慰 和救护。可是,无论是他怎样的悲哀,也无论是他怎么悲哀,那茫茫惨白的苍天,那漫无边际的荒野,真的会 祈祷出什么神灵来?对他来大发慈悲,发放善心,给他以人道的宽慰和救护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真的不可 能。
而没有神灵的救护和宽慰,许仁华他却有母亲的慈爱、牵念和担心。自他离家出走,去找陈叶琴的当口, 母亲呼唤着他的名字,他却没有回头。躺在家中竹床上的母亲杨玉秀欲爬起来,将儿子叫回来,可怜,她却爬 不起来。她可怜儿子、担心儿子、牵念儿子,更慈爱儿子。但是,残酷的厄运,无数次的精神打击,这次,她 的身体真的被摧垮了。若要是自己精神的话,她得替儿子分担些痛苦,而眼下,她却不能、不能了。为此,她 想到了死,不想活在这吵吵闹闹、打打骂骂、凄凄惨惨、无德无义、欺凌和狡诈而荒唐颓废的世界上。但是, 她想到儿子,又不肯马上离开这个荒唐颓废的世界,她要坚强地活下去。她那向往儿子的心,在眼下,也只能 是伤心地哭。面临坎坷人生,灾难重重,她还能说什么呐?跟谁说去呢?说了又有何用呢?谁能帮她伸冤?谁 能消除她的委屈?又有谁能来彻底地解决她的心头之痛、脑海之恨呢?没有,几乎没有,要说刘二嫂吧,虽然 对她够关心,够体贴的,但她却解决不了时事特征,而唯一她能做到的,也只有心慈和可怜,除一些物质对她 帮助外,其它也只有对她以和切的劝慰和相连的眼泪。这样也算她完全尽力了。也无关于世人会怪罪于她,因 为她对她做得够好的了。无论是她怎么哭,要哭到什么时候,她都有耐心地劝说于她。当她躺在竹床上悲恸难 抑地哭泣,她便坐在她的床边上,一边拿毛巾替她揩掉眼泪,一边对她以怜悯的劝说。
“玉秀,没法子,别哭了,好不好啊?玉秀!”刘二嫂既是哀怜,又是哀求,好像她的声音哀哭,真把她 的心给哭碎了。
“二姐……”杨玉秀见刘二嫂在不断安慰她,她悲切中无法语言,泪水像那汹涌奔腾的洪峰,冲出堤岸, 挥流直下。
“玉秀!别伤心,别伤心……”刘二嫂劝说着,忍不住地流着泪,情急之下,她又狠狠地咬起了牙骂道: “都是乱成风这个妖精,蛮货!是她把你们给害苦了……”
“乖乖,乖乖……!”杨玉秀可怜儿子,担心儿子,烦念儿子,她悲声哭起来:“妈不该……把你……给 ……生下来……受这种苦……受这种折磨!受这么多的苦……受这么多的折磨!乖乖哎……!自你爸爸……死 去……你受过多少羞……辱,和欺凌噢……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我的孩子!”
“阿姨!阿姨!”正在杨玉秀悲伤至极,上穿海蓝色春秋衫,下穿一条黑色长裤,脚穿一双雨鞋,撑着一 把黑色雨伞的王静,夹几本红白封面的书籍,来到许家客堂慌忙叫道:“怎么回事情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啦 ?”她说着,将伞落下放在门边,书籍放在箱柜上,来坐到杨玉秀的床边上,当见杨玉秀只顾哭,不说话,于 是,王静看着正抹眼泪的刘二嫂。
“王姑娘……”刘二嫂哽咽道。
“阿姨……”王静看着刘二嫂,掏出手绢替杨玉秀抹眼泪。
“自,自己来……”杨玉秀接过手绢,声音微低的抹着眼泪。
“杨阿姨,这是怎么回事啊?您哭啥?仁华呢?他去哪儿了?”王静急切地问:“快告诉我啊,杨阿姨… …!”
“仁华去陈姑娘家了……”刘二嫂抹了抹眼泪道。
“去了陈叶琴的家……”王静心中一镇道。
“是的。”刘二嫂道。
“那干吗要哭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阿姨告诉我吧!”王静急切着,推了面前的刘二嫂道:“我们 有事大家商量商量,说吧,阿姨!”
“今天下午……”刘二嫂抹了一下眼角道:“也就是刚刚三个多小时以前吧,陈姑娘来到了仁华的家,同 仁华玩了一会,陈姑娘的爸爸,听着乱成风的挑拨,来到这儿……”
“乱成风她是谁?”王静插言打断刘二嫂的话:“是高宝妈?”
“嗯,她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蛮货、恶货、妖精。她男人是个流氓,还坐过牢。*****开始了,他东 窜西窜窜通一帮人,搞什么阶级斗争,诬陷坑害好人当上了总部司令。喏,县高官许为生,就是被他给打死 的!”刘二嫂说着,用右手指指了指系挂在墙壁上的许为生穿军装所拍的压在镜框中的照片。
王静随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深深敬重面前这个英武慈祥的父亲,然后转过脸来道:“他不是老革命么,怎 么……”
“受诬陷呗!他们诬陷了别人,这些没心肝的东西才好往上爬!”刘二嫂愤懑道。
“我听同学说过,许仁华的父亲死得好惨,但我经过你这么一说,再目睹他的容貌,才真正知道,许仁华 曾有个可敬的好父亲。”王静道。
“可惜,他就这样离开了我们……”刘二嫂难过道,杨玉秀在一旁往事不堪回首,哽咽着揩着眼泪。
“杨阿姨,您别难过,别难过噢!”王静拉着她的手摇摇劝道。
“没什么,没什么!”杨玉秀低声哽咽道。
王静看看她,沉顿几秒钟,对身旁的刘二嫂又道:“阿姨。”
“嗯。”刘二嫂应着。
“陈叶琴的爸爸来了,他怎么说?”王静道。
“陈叶琴的爸爸……不,应该是陈姑娘的爸爸。”刘二嫂回答着,打了一下回转。
“不要紧,这没事的,阿姨!”王静向她一笑道。
“陈姑娘的爸爸来了,他是同乱成风一起来的,是乱成风把他给带来的。”刘二嫂接着说:“他纯属是听 着乱成风的挑拨,乱成风是个什么东西,她把仁华打得遍体鳞伤,她的男人又是个什么东西,他强奸了仁华的 姐姐,导致仁华的姐姐自杀了。她乱成风有什么好话说,她的心坏得很,坏透了。她连人家陈姑娘同仁华好, 她也不放过……”刘二嫂说到此,从愤恨到难过。
“陈叶琴的爸爸说什么了?”听到刘二嫂这话,王静一双乌黑的大眼,妩媚炯炯地凝望着刘二嫂,她渴盼 她的回答。
“她爸爸先是来到客堂叫她回去,当然了,她爸爸的口气也生硬了一点,这对陈姑娘来说,倒起了反作用 ,陈姑娘不肯回去,后来她爸爸态度软了下来,陈姑娘才肯回去。当陈姑娘刚跑到大门外,乱成风竟然出现在 陈姑娘的面前,这就惹怒了陈姑娘,因为她知道乱成风,对她有所了解,她同仁华一样恨她和她的全家。因而 ,陈姑娘见到乱成风便双目鄙视着她。但没想到乱成风脸皮是那么厚,她对陈姑娘不但不怨恨,反而笑盈盈地 扭动着身体走到陈姑娘面前说……”刘二嫂说着喘了一下。
“她说什么了?”王静有点急不可待。
“她说,唷,陈姑娘,你出来啦!刚刚不叫我妈,现在好叫我妈了,叫呀!”刘二嫂说着,王静插了嘴, 王静道:“这是什么意思?这女人真厚脸无耻,没教养!”王静说着又问刘二嫂道:“陈叶琴怎么样?有何反 应?”
“陈姑娘呸的一声,我叫你妈,不如叫你狗!”刘二嫂欣慰地说。
“就是嘛,对这种厚脸皮的女人就是要这样给她迎头一击!否则她会以为你怕她呢!”王静愤恨插言说着 又问:“阿姨,你说吧,我听着!”
“顿时乱成风气煞了,但她又万万没有想到陈姑娘会跑到杨玉秀阿姨面前叫着,妈,我回去了。我顿时哈 哈哈大笑,嘲弄乱成风,妈在这儿来!乱成风见我这样,便火上加油起来对陈姑娘的爸爸说,你女儿这样,我 们婆媳怎么处?自己女儿都管不住,真没用!要我啊,非把她给揍扁了不可!没想到,陈姑娘的爸爸,真对女 儿下了毒手了,打了女儿一巴掌,强行女儿跟他回家,没想到,陈姑娘看她爸爸和坏女人串通一起,执意不肯 回去,陈姑娘的爸爸则说仁华家是反革命家庭,若陈姑娘嫁给他,要背一辈子的黑锅。这时,仁华妈晕过去了 ,陈姑娘又怎肯走呐?她不肯走啊,我和仁华抬他妈回来,她帮助了我们,陈姑娘的爸爸,则又给她一巴掌, 强行将陈姑娘拉走,陈姑娘哭叫着妈妈,被她爸爸给拉走了……”刘二嫂说着流起泪来。
“陈叶琴的爸爸真可恶!自己养的女儿,也真舍得!不象话,太不象话了!”王静揩了揩泪水道。
杨玉秀只顾一股劲地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