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阿姨,别难过,别难过噢!”王静拉了拉她的手臂道。
“仁华去了好长时间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刘二嫂抹了抹眼泪,担心起来。
“呜……”杨玉秀有点忍不住地伤感。
“杨阿姨,您别难过!”王静抹着她的泪道:“天下好姑娘有的是,陈叶琴的爸爸瞧不起人家,人家还瞧 不起他呢。这么狠毒,这么无礼,这般年纪,他居然也做得出来,骂也来,打也来,一点不知羞辱人太过分了 !”
“不过,陈姑娘她待仁华是真心真意的,人也挺好的。”刘二嫂说着,望着门外的天,门外的天已经晚了 ,雨像似也比刚刚更大了好多了,于是,她便担心起来又道:“仁华这孩子,出去也没带把伞去,真可怜,让 人为他担心。”刘二嫂说完,便难过起来。
“那我去看看他吧!阿姨!杨阿姨,我去了!”王静说着,松开杨玉秀的手臂,直起身来,跑去拿门边的 雨伞出了门。
“宝贝,当心!”刘二嫂直起身来,跑到门口关照。
“唉!”王静应着,走了。她去寻找许仁华去了。
“这姑娘也很漂亮,也很知书达理,也很会体贴人关心人的,唉。”刘二嫂说着,哀叹一声道:“就是这 倒霉的成分,把仁华这孩子给坑苦了。”
听刘二嫂说着,杨玉秀更显伤心难过,她呜出声来,她想想,这个家的的确确地把孩子给害苦了,可这又 有什么法子呢?她以为她所遭到的不幸,纯粹是自己的命中注定,这是生来的苦命,而孩子是由她,由这个家 庭所害苦的,也是命中所注定,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是谁也帮不了忙的,所以,她对人生早就产生了一 种绝望,对这尘世,就更无什么感情了。但是,即使她对尘世已无任何感情,即使她对人生已产生了一种绝望 ,而她对儿子的成长还是侥幸地企盼着。特别是此时此刻,儿子的离家出走未归,她心如刀割,她思烦着儿子 ,现在怎么样了。她在寄托着王静,她在期盼着王静能把她的儿子许仁华给找回来。
王静能见着许仁华吗?王静能找回许仁华吗?这王静是一直想着许仁华,在这节骨眼上,她要向许仁华殷 情一翻,得到许仁华的爱意,这就要看她的运气了。
王静出了许仁华家的院门,便撑起自己手上的雨伞,沿许仁华家的小路,上了长满竹林的大岸,一路上, 她让过四、五个跋涉着泥路的过路人,当到了一个十字路上,她怕与许仁华走岔路,便孤身一人在这个十字路 上等了好一会,然后她向南走了大约十分种,她看到了岸边的树荫下,像似许仁华正向自己这边滞呆着走过来 ,而且他又没撑伞,光着身子任凭风雨飘打着,像似河水里刚刚捞出来一般,一副可怜样。于是,她便悲喜而 心疼地撑伞迎上去。
“许仁华!”王静来到他的身旁,忙替他撑伞,心疼地叫道。
而许仁华像似没有见着她,也没有听到她的叫声,似喝醉了酒,歪歪斜斜向前走,他一边走着,一边折着 岸边的水柳,撒在走过的路上零落成线,好长好长的,像似刚刚织起的地毯,上面烙着他一个一个大脚印,有 的满着污泥,有的被雨水沉浸着,十分凄凉悲切。
“许仁华,许仁华!”目睹这一切的王静,此时有点慌乱,她不断叫喊着他,泪水满出了她的眼眶,她替 他遮着伞,随他往家跑:“许仁华,你可想开点啊,许仁华!你妈正盼着你回去啊,许仁华!”
面对王静再次在自己身旁呼劝,许仁华还是一声不响地向前走,他的行相,十分的惨悠悠,他的黄色球鞋 ,糊着乌烂的泥土,已经分不清了,沉重不堪地被双腿拉动着,他的黑色裤管上沾满了泥浆,像似一幅点织的 油画,悲惨而荒凉;他的垂而下沉的上衣,湿淋淋地绑在身上,像似千里缠绕的绳索,使他孤零零的而没有自 由;他的黄而白的面孔,被雨水冲洗着,像似经历着一场醒刑的折磨,显得万般悲苍的惨相,许仁华的一切的 一切,王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面对她的叫喊,许仁华没有应答,她没有办法,耐心着替他撑着雨伞,耐心 着对他无微尽致地关切。
“许仁华,你说话啊!”王静拉了拉他的衣角,泪满眼眶,心疼道:“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话啊?你的情况 ,刘二妈都对我说了,我很同情你,这次对你的打击,我知道,这是够你受的,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能 消沉啊,许仁华……”
多么和蔼可亲,真切坦诚,体贴入微的语调啊,在他最为痛苦、最为悲伤、孤身无援的时刻,又走进了他 的生活;多么恩重如山的情谊啊,在他最为凄惨、最为失落、最为绝望的时刻,又扬起了他生活的风帆。
“王静,呜……呜……”听到王静的安慰,许仁华终于难抑悲苦之情,忍不住叫了一声,伏在王静的肩头 上痛哭。
“许仁华……”王静凄然泪水,一把搂着许仁华很紧,因为她深深爱着许仁华,深深恋着许仁华,她早就 盼着这令人激动,令人舒坦而幸福的时刻了,然而,此时,这样的令人激动,令人舒坦而幸福的时刻,却又令 她悲苦慈怜。她悲苦慈怜着,脸颊贴在许仁华的脸上和头发上悲怜着道:“你,你别,别难过,别伤心……天 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她说着,声音有点哽咽,因为她知道,许仁华没有爱过她,他一直爱的是陈叶琴, 她想同陈叶琴争夺未来的夫君,但道德的水准,却始终至今规范着她的言行,所以,她只有“落花有意随流水 ,流水无情恋落花。”了。
面对王静的安慰,许仁华只是伤心地哭,他哭他的失望,他哭他的家庭所给自己造成的无止境的灾难。
“许仁华,你的心情我很理解,更很可怜你,你应该大声地哭,伤心地哭,但回去再哭,行不?这路上行 人多,我们回家去,好不好?来,咱们走……”王静哽咽着劝说,推了推许仁华的肩头。
许仁华缓缓地抬起头来,他满泪纵横的脸面向王静,王静泪汪汪地望着他,好象他的痛苦就是她的痛苦一 样,她的内心显然很伤痛,很消沉。许仁华望望她,歉意道:“对不起,王静,我不是故意的……!”
“傻瓜,我不是这个意思……”王静掏出身上的手绢,替许仁华揩了揩泪水,向他微微一笑,洁白柔滑的 脸上像似辉映着一片艳丽的彩霞,她道:“我是怕你身子着凉,会生毛病的!”
“王静,你这样关心我,我不知怎样才能感激你!”许仁华声音哽咽着说。
王静深深地望他甜甜一笑道:“傻瓜!说这干嘛?走,回去!你妈她在伤心地舍不得你呐!”她说着,拉 着许仁华的手臂朝前走,许仁华跟随着她,什么都不说。
“嗳!许仁华。”沉寂了大约五分钟,王静拉了拉许仁华的衣角道。
“什么事?王静!”许仁华问道。
“你的事,我很难过……”王静显得悲沉的样子道。
“谢谢你!”许仁华沉怜着,嘴一抿道。
“你去陈叶琴的家,见到了陈叶琴了么?”王静显然对这事很关心,她问道。
“见着了。”许仁华难过地回答。
“陈叶琴怎么说?她爸爸妈妈怎么说?”王静头斜着,渴盼他的回答。
“我不顾陈叶琴怎么说,我只知道同陈叶琴的爸爸讲讲道理,但她的爸爸根本就不讲道理!”许仁华显得 很痛楚道:“他说,我爸爸是反革命,我是反革命的子女,他说他姑娘若嫁给我,要为我背一辈子的黑锅…… ”
“这你就回来了?”
“我遭到她爸爸的野蛮行为,陈叶琴也遭不幸,我在陈叶琴和她妈的劝说下,我退出了陈叶琴家的客堂… …”许仁华想起那伤心的时刻,泪水流了出来:“王静,我舍不得陈叶琴,她父亲一定对她很凶,我走的时候 ,她父亲踢着她,她在伤心地呼唤着我……”
“这有什么办法?你舍不得陈叶琴也没用!女儿是人家的,陈叶琴的父亲就是把陈叶琴给打死了,你又怎能 帮得了她呐?这是陈家人自己的事情……”王静说着,瞟了许仁华一眼道:“唉,你真对陈叶琴一片痴情啦! 很可惜,锤子只有一头快,太阳只从东边出,陈叶琴的父亲,这个家伙,他在你家羞辱你,使你妈晕过去,他 打你,把你从陈家给赶出来,你也有点自尊,陈叶琴还值得你爱吗?”王静有点抱不平,也显得有点挑拨,好 让许仁华爱上她。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许仁华,她想欣喜得到许仁华好的回答,她的心在迫不及待地渴盼着 。
“值得!我不能不爱她,我爱她!因为她救过我的性命;因为她帮助我家度过了一定的难关;更因为她真 诚地爱我。王静,我该怎么办?王静!帮助我想想办法吧,王静!”许仁华干脆地说着,在悲怜中问着王静, 求着王静。
王静瞟了他一眼,像似被他这种对陈叶琴坚决的真诚一击,她的心头感到酸楚和失望,她不说话,只是远 眺前方空中的沥雨,脑海愁虑万般,自怜难过。
“我……唉!”面对着王静不回答,许仁华着急着哀叹,一拳击了击自己的头颈一下。
王静望望他,内心有种说不出的难堪和慈怜,她坦诚道:“这又何必呢?若我有办法的话,我定会帮你, 我知道你的心中在痛苦,说心里话,我是多么想分担你心中的痛苦啊!可就是……”她说着,脸红了下来,深 情地瞟上许仁华一眼,没有说下去。
许仁华盈满泪水的眼睛,看了看她,但没有说话。此时,他悲苦的心中积满怨恨、痛苦和忧伤,他心不在焉 地朝前拖着沉沉的脚步走着。王静望望他,也沉默着,便随他而行。
雨还是滴滴哒哒地下着,树木的小枝叶在微风中飘动,浸在上面的雨水,随向飘洒在地上,凝结成涓涓细 流,流向地面的低洼处,沉积成一个个的小水塘,再从小水塘里满出来,淌到沟里,流向河流。这流向河流的 好像不仅仅是天上的雨水在凝结,而是许仁华那无止尽的泪水在汇集在河流之中,随江流苦苦汹涌奔腾着,奔 向茫茫的大海,这苦海无边,哪里才是他的彼岸呢?他在苦海中沉浮,沉浮,沉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