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师发三十八度的高烧后,身体无力,现在他正躺在自己宿舍的单人床上,便用红色的薄毯盖着。据 说,他的病因是由洗冷水澡引起的。他昨晚洗了冷水澡,大约十五分钟后,即刻感到身体不舒服,恶心,呕吐 ,头痛得厉害,浑身发烧。当时隔壁友好知情后,及时用自行车把他送到医院注射葡萄糖三瓶,这样,他的高 烧才有一定程度降下去。一夜间,他几乎昏昏沉沉的,直到天亮,脑子才清醒些。可当他清醒的时刻,他担心 的不是自己,而是心急着不能去江边码头送许仁华上船。同时,他也心烦着许仁华的母亲,他疑忧着许仁华的 母亲现在不知怎么样了。所以,为了不让许仁华的母亲担心而烦,他一早由友好把他接回来,便托班上的同学 ,给许仁华的母亲捎一信,告诉她,他自己不能送许仁华的原因。这样,才使他的心中轻松了点。可是,他的 轻松却不是一时的解脱,他的脑海不知为什么,却又自然而然地被许仁华所困扰着,他以为自己是个失信用的 人。所以,他为不能送许仁华上船而歉疚,他的心里正不平衡,总认为欠许仁华什么,他的心里有种不可抗拒 的忧患。
正在杨老师为许仁华忧忧思虑着,一位身材苗条,长相秀气,剪着短发的青年女教师,跑进门来走到杨老 师的床边亲切道:“杨老师,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冲点麦乳精吧!”她说着正要来冲麦乳精,却被杨老师叫住 了。
“兰芬,麦乳精我不要喝,昨天喝多了,现在我口干,你就给我喂点开水吧。”杨老师对青年女教师兰芬 道。
“好吧!”兰芬帮着杨老师泡来了开水,她坐在杨老师的床边上,用匙子一口一口地喂他。
“兰芬,这段时候,够麻烦你了。”杨老师难过道。
“没什么,杨老师!何必想这么多呐?你在生病啊!又何况,我是你的最亲近的朋友,你就更不要想那么 多了。”兰芬道。
“是,我想也是。但我心中总有些难过。”
“难过?为什么难过?难道仅为了这一点点的关照吗?”兰芬说着,用匙子又喂了杨老师一口水。
杨老师咽下一口水道:“这倒不是,我只是想,许仁华第一次出门的时候,说好去送他,我却偏偏不能去 送他。”
“你不必难过,你是在生病啦!”兰芬难过道。
“可生病却偏偏在这个时刻。”
“可事实已经形成了,你也不必恼伤,杨老师,你心中就静一点吧,不要再想了。再说许家知此情况,他 们会谅解你的。”
“可是,他们能谅解我,我却不能够谅解自己,我总觉得自己对不起许仁华。”杨老师又是难过地说。
“杨老师,你千万不要这样想,我知道,你为许仁华做了应该做的。你把许仁华从一个家庭成分高而被学 校开除的优秀学生,培养成一名名牌大学的优等学生,这已经是不容易了。杨老师,日长见久,许仁华将来一 定会明白你为他的一片苦心的。”兰芬说着,杨老师没有作声,兰芬又道:“好,了杨老师,你真的是在生病 ,而且真的是爬不起来,你的良心并没有愧对许仁华,这老天为你作证,我也为你作证。”
“兰芬,你真会说话,说得我心服口服。”杨老师感激道。
“既然是这样,那你心中就别为这事烦那么多了,好不好?”
“好,好吧……”杨老师答应着,但他的心又哪能放下许仁华呐?他放不下。他正担心着那同学是否将他 生病的一事告诉许仁华的母亲她们。其实,他这样的担心则是多余的,那为他送信的同学已经把信送到来到他 的房间。他发现那送信的同学,忙向他询问情况,那送信的同学一一将情况告诉给他听。由此,他听完情况, 才稍微放下心来。接着那送信的同学走后,许仁华及整个许家,却又让他念想个不停,他接下来对兰芬道:“ 兰芬,你对许仁华了解吗?”
“他是全校的高材生,我怎么不了解!”兰芬很自信地道。
“可你能了解的,只是许仁华的过去,他的现在你就不了解了。”
“现在我怎么不了解?谁都知道,他考上了名牌大学南大。”
“可兰芬,你知道许仁华的只是表面啊!”
“是吗?”
“是的。自从许仁华因所谓的‘反革命’子弟被校方开除后,你对他就了解不多了。”
“那你具体给我讲讲他吧,杨老师。”兰芬说着,将手上的杯子和匙子放在旁边的写字台上。
“许仁华是个苦孩子,为什么说他苦,不只是因为他父亲含冤之死,母亲受尽批斗,姐姐被人强暴坠死, 而是,他因为家庭成分高,自己被人歧视毒打,而轶学。还不仅仅是这些,他还经过了自己的一番艰苦努力, 考上大学,现在他为了远处求学,丢下了他病重的母亲,在这一点上,正是他的心中最为艰辛和悲苦的事情。 ”
“是的,现在你这么一说,我才初次了解到许仁华,我才真正知道,许仁华的确是个苦命的孩子。”兰芬 心态有点悲怆地说:“不过,这孩子虽苦,他现在在你的培养下有了奔头,烂稻草中出鲜花,他将来定会有好 前途的。”
“但愿许仁华是你想象的那样就好了。”杨老师心中感慨地说。
“会的,肯定会的,为什么我要这么说呢?因为他吃尽了人生的苦,知道怎么去面对人生,怎么去努力人生 , 怎么去奋斗人生。”兰芬自信地说。
是啊,兰芬说得对,吃尽了人生苦的许仁华,他的的确确已知道了怎么去面对人生,去努力人生,去奋斗人 生。几年来,苦难磨练出他的勇气和志气,使他知道怎么样拼搏厄运,怎么样创造人生,怎么样怀念亲情,怎 么样面临感情的。现在的他坐在舱内,似乎他的感情和亲情要胜于一切的一切。因为,他是初次离开故乡,初 次离开他可怜的母亲,又何况他的母亲又是病重在身,所而,因为这些,他又怎能对母亲没有一种此时此刻的 特殊亲清和感情呐?有,当然要有。为此,他想母亲,念着母亲,他思母亲,烦着母亲,他是多么地担心着母 亲啊!
是的,他担心母亲,曾想变成一只信鸽即刻飞到母亲的身边去。
是的,他烦念母亲,曾经眼睛似这条滔滔的江河,泪水与之奔流。
可是,过分的烦念和过分的担心,在这远离故土而摇摇晃晃的船上,他会心碎,而心碎,他就难以完成自 己的学业,难以报孝母亲,难以实现他为爸爸,为姐姐他们报仇的愿望。因为这,他要坚强地生存下去,坚强 地奔向自己的前程。所以,他现在坐在船舱中,只有克制着自己担心母亲,烦念母亲,思念母亲和想念母亲的 情绪。以高尔基的《母亲》作为他此时此刻的寄托。时间不到几小时,他将高尔基《母亲》一书,已翻阅了一 半了。
随着时间的向后推移,许仁华继续翻阅着他手中的高尔基《母亲》这本书,可却让邻座的一位穿着时装的 ,且人也俏丽的姑娘显得不耐烦了,注意他许久的她,将憋在肚里的话开始向他倒出来。
“嗳嗳嗳!”姑娘推了推许仁华道:“好歇歇了,这样不停地看书,你的眼睛会受不了的!”
许仁华抬起头来,见身旁一位姑娘正妩媚地向他微笑,忙自己打着笑容道:“没关系,我已习惯了。”
“这是本什么书?你的手卷着它,我看不清书名,让我看看书名行么?”姑娘的声音很柔和,齐白的牙齿 ,衬托着她那洁嫩的,鸭蛋形的脸,乌黑的秀发梳卷得不长不短,显出她的甜美。
“行,没关系!”许仁华笑了笑,将手中的书,向姑娘递过去。
姑娘那纤嫩的玉手,接过许仁华递过来的书一瞟惊讶道:“哇,大作家高尔基的作品《母亲》。”姑娘说 着,脸上似荷花一般新艳,她用神秘的眼睛掂量许仁华一下问道:“你对你的母亲很孝顺,是么?”
“可身不由己……”许仁华内疚,惆怅道。
“什么身不由己?”姑娘道。
许仁华看了看她,苦伤着脸道:“你不瞧着我正出远门吗?”
“哦,这有什么?我离开我家都快一个月了,小事!小事!”姑娘说得较为干脆。
许仁华看了看她说:“可我们的处境各不相同,我母亲她……”许仁华说着,眼眶充满泪水。
“你母亲怎么了?”姑娘关切地问。
“我母亲正躺在床上孤孤单单的。”许仁华哽咽着,话音很低。
“怎么,家中没有其他亲人了,难道你妈她的身体……”姑娘疑问着,认为不好乱说。
“我只有我妈一个亲人,她有严重的心脏病。”许仁华难过担心着说。
“是这样,真是怪可怜的。”姑娘应着,眼珠子转了转,脸上泛起红晕,有点忸怩的样子问道:“你能告 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能!当然能!我叫许仁华,你呢?”许仁华回答着问道。
“我叫张月美。”姑娘回答着又问:“你是哪里人?”
“我是S县人,你呢?”许仁华回答着问。
“你猜猜?”张月美笑笑望着许仁华,双眼皮跳发跳发的,黑眼珠子来回打转。
“这我可猜不出!”许仁华歉意一下说:“中国这么大,省市县这么多,方圆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你说 ,我怎么个猜法!”
“那好吧,我就告诉你,我是H市人!”张月美干脆一下说道,一双大眼紧盯着许仁华。
许仁华看看她,两双眼睛对瞳,弄得两人都不好意思,不知说什么是好。
“哎,这回你到我们那里,是不是走亲访友的?”许仁华回避一下问道。
“嗯,我这回到你们那儿是走亲,我姑妈就在你们那儿住。”张月美应着道:“你这回到城里去玩?”
“不是。”许仁华摇摇头。
“那去干什么?”张月美问道。
许仁华看了她一下没有说话。
“怎么?不能告诉我吗?”张月美反问道。
“我,我是去上大学。”许仁华沉默一下道。
“哦,考上大学了,我可考了两次都没考上。”张月美惊讶一下自卑道:“你真了不起!”
“谈不上。”许仁华干脆道。
“你考得是哪所大学?”张月美问道。
“南方大学。”许仁华回答。
“唷,还是一所名牌大学,你真有福气。”张月美惊讶一下,羡慕道。
“我倒不这么想。”许仁华无所谓的样子道。
“好了,有福就有福嘛,我可没有这福,我向你祝贺。”张月美笑着说。
“谢谢你。”许仁华感激道。
“我仅为你祝贺,并没有为你做什么呀?”张月美笑着说:“你不必客气。”
“这不是客气,这是礼尚往来嘛。”许仁华一笑道。
“是吗?你真会说话。”张月美一笑说。
“你抬举我了。”许仁华一笑说。
“不是抬举,而是你名副其实。”张月美诚然道。
许仁华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话。这时广播喇叭中传来女播音员的声音:旅客们,现在餐厅供应晚餐,每份 五角,请广大用餐的旅客将钱准备好,我们客饭送到您各自的客座室,希望大家有秩序地不要拥挤过道口,旅 客们,感谢你们配合。
“请问几点啦?”当女播音员结束播音,许仁华问道。
“马上五点了。”张月美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说。
“喔,对不起,麻烦你。”许仁华有礼节道。
“客气啥呢?”张月美一笑,将手上的书递给许仁华道:“喏,书还给你,始终捏在手上说话都给忘了。 ”
“你不看了?”许仁华有点歉意道。
“要是我看了,你看什么?”张月美干脆道。
“没关系,不要紧的,你看就看吧。”许仁华将张月美的手推了推。
“好,先放你这,吃好晚饭我跟你拿。”张月美说着,拿书的手又推将过来。
许仁华接过书,放在自己的座位上道:“别忘了,要看就对我说。”
“唉!”张月美高兴地看看许仁华,神秘的眼底亮出几分渴盼。
“来来来,吃饭来,五角钱一客。”他们俩正说着话,这时餐厅服务员推着餐车喊着,来到他们面前。
“那就来两客吧。”许仁华说着,摸着自己的衣袋。
“喏,钱!”张月美见到许仁华这样,忙速快掏出钱递给服务员,将盛满饭,堆着菜的两客饭端起来放到 座位上。
“服务员同志,将钱还她,这二客饭钱我来付吧。”许仁华这才从座位上立起,将掏出的钱递给服务员。
“服务员同志,别理他。”张月美忙过来阻挡道。
“兄弟,你还是省下你的钱吧。”给张月美一阻挡,服务员将许仁华拿钱的手推将过来,许仁华无可奈何 ,只好收回自己拿钱的手,于是,服务员又推着餐车叫了起来:“来来,每客五角来……”
“给我一客吧!”一个妇女道。许仁华看看那妇女,将手中的钱递给张月美道:“张姑娘,钱给你吧。”
“你这人,看不起我吗?”张月美有点生气,她将许仁华递钱的手推将过去按好,放进他的衣袋。
“这,我怎么好意思呐?”许仁华无可奈何。
“省了这一次,我们还有下次,对不?来,吃饭。”张月美说着,将饭盒和筷子递给了许仁华,许仁华感 激的眼睛望着她,不知说什么才好。
张月美端起饭盒,拿着筷子坐了下来,然后,她示意许仁华坐下吃饭。许仁华在她的示意下坐下吃了起来 。张月美望他笑笑,也吃了起来。
一会儿,客室的大部分人都吃了起来,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有的闭目养神;有的看小说;有的结线衣;有 的东张西望;还有的直接将自己的视线眺望船的窗外,那悠悠的江水;那飘摇的船只;那辽远的绿洲和农庄不 断反向运动着,像似一幅幅活生生的图画,美丽而壮观,尤其那深远的堤岸,诱人而助兴,把人们的心带到漫 无边际的大自然,养润在快乐无烦,自由无拘,充满生机活力的像是仙境天堂的地方……又是一会儿,客堂开始叽叽喳喳起来,饭盒到处皆是,这说明,晚饭大家都已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