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府门口,长安将张硕送出门。
长安微微鞠身,“张太医慢走!”
张硕撇撇嘴,“慢走就不必了,我还是快走得好,若不是去厨房看他的药,我早走了。”
看他一路负气的样子,长安知道,肯定又是跟他家主子闹不开心了沮。
这两个男人如此这般,他早已司空见惯。
只是笑笑,长安没有吭声。
张硕拾阶而下,一边走,还一边低骂。
“深更半夜送药来,竟然还不给人好脸色,还下起了逐客令。”
“若没我张硕,早不知死哪里去了?哪还有小命在这里嘚瑟?”
长安弯唇摇摇头,转身入了府,关上大门。
凤府前面的阴暗处,一抹俏丽的身影徘徊,身影低着头,脚下不时轻踢着草丛间的小石子。
张硕正准备走向自己的马车,一个转眸便看到了那抹身影。
微微一怔,他走了过去。
对方大概是在低头想着心事,没有意识到他的到来。
“喂!”
他喊了一声,对方才浑身一震,回过头。
是个女子。
眉眼陌生,但是衣着张硕却认识。
“戒坊的人?”见女子一双美眸疑惑地看着自己,张硕先出了声。
因为穿的是戒坊的统一的服装。
女子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又戒备地看着他,“有事吗?”
“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你深更半夜站在人家府邸门口,你有事吗?”张硕不答反问。
“我当然有事,我是……”
女子正准备说,骤然意识过来什么,又蓦地顿住,“我为何要告诉你?你是凤府的人吗?或者说,我深更半夜站在这家府邸门口,是你家府邸吗?”
张硕便她连珠炮一般的质问搞得面色一滞。
“哟!小丫头片子还挺牙尖嘴利的嘛!没想到戒坊还真是人才辈出啊。”难得碰到这么有趣的人,张硕顿时就来了兴致。
女子瞪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不管我是不是凤府的人,这是不是我家府邸,至少,我刚刚是从里面出来的,我就有权知道你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鬼鬼祟祟了?”
“若不鬼鬼祟祟,你为何不上前敲门,要躲在这阴暗处?”
“你又哪只眼睛看到我躲了?我是等好吗?我不想敲门,我愿意等,我高兴等,怎么了?也犯王法吗?”
女子又是一连串的反问。
虽然,问得有些心虚,因为,她的确是躲。
是的,她是巧黛,当然,现在她是阿洁。
她来凤府是来找夜离的。
夜离从宫里回来就去戒坊晃了一圈,然后跟她说,有点事要来凤府一趟。
现在还没回去。
陌千羽刚刚去了戒坊,虽跟大家说,自己只是微服在京城转转体察体察民情,路过戒坊,所以进来看看。
但是,她知道,肯定是来找夜离。
指不定还会去棺材铺。
所以,她才想着赶紧来通知一下夜离。
可是,她又不方便这样贸然敲门,毕竟,她不能让大家知道她跟夜离的关系,更不想被人怀疑到身份。
于是就只得等在这里。
谁知道竟碰上这么一个人。
“等?等谁?”张硕还真跟她杠上了。
“反正不是等你!”巧黛也丝毫不客气。
“等你们坊主?”
张硕凝着她,微微眯了眸子。
这个时候,又是戒坊的人,很显然,是在等夜离。
只是……
tang
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方才看到的夜灵已是恢复了自己的身份,穿的是女装来的凤府,根本就不是夜离。
这个女人在这里等她的目的是什么,他不清楚。
他只晓得,若是这个女人知道夜离来了凤府,结果出来的却是女装的夜灵,肯定不妥。
所以……
他得想办法将这个女人支走。
“今夜算你走运,碰到了小爷我,不然你等到明天早上也等不到你要等的人,回吧,我刚刚从凤府出来,夜坊主不在凤府。”
巧黛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不可能,夜离亲口跟她说来凤府的。
望进张硕的眼底,只见其细长的桃花眸中一抹轻浅笑意。
巧黛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主动搭讪、桃花乱飞.......”
“嘿,小爷我长得如此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怎么就不像好人了?我好心提醒你,你竟当驴肝肺,好吧,随你,你高兴等,便等吧。”
见一计不成,张硕又心生一计,就那么丢下一句,转身,作势就要离开。
对于将信将疑、犹豫不决的人来说,就是要下点狠的。
他这样离开,她总要信了吧?
谁知,他走了好几步,后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世上还没有他张硕搞不定的女人?
返身,他又往回走。
衣发翻飞,他大步上前,直接握了对方手腕,“我也是为你好,你说你一个女子深更半夜在外面,就不怕遇到坏人吗?走,我有马车,我送你回戒坊去。”
说完,也不管巧黛愿意不愿意,拉起她便走。
巧黛就彻底怒了。
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她蹙眉冷声:“我看,你就是个坏人!”
“这世上有像我这样长得又好看,心肠又好的坏人吗?走,我送你回戒坊,省得你走路。”
张硕又拉。
“放开我!”
巧黛又挣。
巧黛本是站在草丛间,地上又不平,两人这样一拉一拽的,巧黛脚下一踉,一下子没稳住平衡,整个人直直朝张硕扑了过去。
夜离开门而出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抱在一起的情景。
夜色苍茫,看不清是谁,但隐约中,两人的身影却都熟悉。
似是张硕跟巧黛。
夜离震惊:“你们在做什么?”
男人女人迅速弹离开来。
张硕推开巧黛的同时,巧黛毫不犹豫地甩起一巴掌过去。
“啪”的一声清脆,张硕的俊脸上就重重挨了一记。
夜离就更是震惊了。
震惊的又何止是她,张硕自己也是惊错得不行,半天没反应过来。
倒是巧黛没事人一样,见夜离出来了,当即迎了上去。
只是见夜离着的是女装,又愣了一下。
夜离自是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因为她在戒坊出门的时候,还是男装的,后来去棺材铺换的。
因为她不想让人看到夜离一出宫就来凤府。
“阿洁。”她主动喊了一句。
巧黛当即就明白了,会心一笑,脑中很快便想好了说辞。
“夜灵姑娘,坊主恐你一人夜行不安全,特让我前来接姑娘。”
“哦,”夜离点点头,虽明白过来巧黛肯定是有事来找她,可看看张硕,她还是有点懵。
巧黛也回头看了被打的男人一眼,想起他方才说,夜离不在凤府,现在看来,其实也不算骗她。
因为对他来说,真实的情形的确是夜离不在,夜灵在。
这般想着,不禁对自己出手的那一巴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见对方还未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拉了夜离便走。
“坊主还在等着呢,我们走吧。”
夜离一边被巧黛拉着急行,一边回头看向张硕。
张硕似乎这才接受过来自己被打的事实,气恼地喊她们:“喂,喂……”
也不知是从未被女人这样对待过,一时气的,还是不知道巧黛的名字,不知该喊什么,在那里“喂喂”了半天,也未搞出下半句。
睨着他黑着脸的样子,夜离忍俊不禁,“噗嗤”笑了,接着,又想起什么,转眸看向巧黛,“对了,阿姐那么急找我何事?”
“皇上来过戒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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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发深沉,下半夜还起了风。
春寒料峭,万籁俱寂。
夜风中,陌千羽负手而立,远远地看着凤府紧闭的红木朱漆大门,墨发和白色衣袍猎猎飞舞。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来了。
他只知道,习惯真的不是一个好东西。
以前他跟那个女人在一个宫里的时候,他不觉得。
这一次,她才在宫里呆了几日,他却已然已经习惯了宫里有她的存在。
他习惯了在霍安的身后看到她。
他习惯了他批奏折,她在边上研墨。
他习惯了他躺在龙榻之上,她就在跟他一墙之隔的耳房里。
今日她被放回戒坊,他就忽然觉得整个人都空落落的。
所以用过晚膳,他就微服出了宫,也没让霍安跟着。
他在街上游荡,走着走着,走到了戒坊。
犹豫再三,他还是忍不住进去了。
只不过,她不在。
刚回戒坊的当天,就不呆在戒坊里,这一点着实让他很意外。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他也不好细问。
想来想去,他觉得可能是去了棺材铺。
接着,他便也逛到了冥街。
棺材铺早已关门打烊,他用了轻功入内。
她不在,夜灵也不在。
他想,会不会她是去找夜灵去了,毕竟她身处危机的这些时日,她让夜灵藏起来了,没有露面。
如今危机解除,她去通知夜灵也很正常。
是了,肯定是去找夜灵去了,那是她最最珍视的亲人,自己大难不死,两人又多日未见,所以她一时心切,连夜前往。
可,很奇怪,明明他是这样想的,脚下的步子却不由自主地转到了凤府。
他在怀疑什么?
还是在担心什么?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荒唐。
一个堂堂的帝王,一个九五之尊,竟然做这种事!
自嘲地弯了弯唇角,他转身,作势就要离开,脚下就蓦地踢到了什么东西。
借着幽幽夜色,他垂眸望去,似是一本小册子,落在草丛之间。
本想无视,可想着毕竟是在凤府门前,心中潜意识里的那点好奇让他弯腰将那本小册子给拾了起来。
夜色中,他打开。
因为册子很小巧,是随身携带的那种,所以,字也不大。
他凑近了一些。
龙飞凤舞的字入眼。
他粗略了看了一下,似是日常记事薄。
不对,是日常笔记,且全部跟医有关。
大手一页一页翻过,他一目十行地闲闲看着,在看到一个地方,手骤然一顿。
凝眸细细看过去,他瞬时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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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早朝很热闹,因为多了一个人。
当然,并不是夜离。
夜离只不过是从帝王身后换回到了文武百官之中而已。
也不是凤影墨。
虽然他终于拖着病体来上朝了,可也不至于掀起什么热闹。
多的那个人是术数大师马淳天。
传闻此人精通命、卜、相三术,早在先帝还未登基之前,就曾给先帝看过相,说先帝必为天下主。
后先帝登基,对其极其看重,又让其相过几个大臣和妃嫔,结果,此人预测之事皆发生、无不准确。
先帝更是将其奉为神明,经常让其占卜国运以及凶吉,并册封其为“大相师”,可同百官一起上朝。
只不过此人性情清淡,无心官场朝政,他主动跟先帝请辞,说自己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要归隐山林,若有大事,他才会下山。
后来,似乎就先帝驾崩的时候,此人下山来给先帝做过一场法术,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今日主动前来,定然是有大事发生。
而且,今日的帝王也不对劲。
面色憔悴、双目布满血丝,就像是一.夜未睡的样子。
且,坐在龙椅上还频频走神。
直到马淳天启奏的时候,他被马淳天启奏的内容震惊得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皇上,我这几日夜观天相,发现北方的几处星子多有异动,此乃国运有变之兆,惶恐之余,我又卜了一卦,果然,看似太平天下,实则波涛暗涌。”
除了帝王震惊得变了脸色,全场无一不震惊。
若是换做常人,还会觉得他是危言耸听。
可他是马淳天啊。
命、卜、相三术从未出现过一丝偏错的马淳天啊。
就连从不相信鬼神之说的夜离也觉得事态严重。
陌千羽好一会儿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看似天平天下,实则波涛暗涌”这一点,不用马淳天说,他自己也是知道的。
毕竟他才刚刚登基一年而已,根基尚浅,而他的那些兄弟个个人中龙凤,觊觎皇位的心肯定从未停息。
只不过,他没想到会如此严重,既然能让人淡如菊的马淳天匆忙下山,看来已经迫在眉睫。
“大相师可有破解之法?”
“为今之计,倒是有一法可行,只是不知皇上愿意不愿意?”
陌千羽眸光一亮,连忙道:“朕是一国之君,是百姓之主,只要是对国运有益的事,朕又有什么不愿意呢?大相师请讲!”
“北方诸星异动,后方中心缺空,是为后宫无主之兆,只要皇上速速立后立妃,充盈后宫,便可打破此星相,扭转国运。”
马淳天说得不徐不疾,陌千羽却是听得再次变了脸色。
惊错的,还有夜离,还有文武百官。
就连金銮殿里随侍的太监和负责安全的禁卫,也全都一片震惊。
速速立后立妃?
在场的所有人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个帝王登基之时,曾对天明誓,三年之内不碰女人、不立妃嫔。
现在才一年。
那么……
帝王又是许久不说话。
沉默之间,眼梢一掠,扫过场下众人,在夜离那里稍稍一顿,眉心轻蹙。
凤影墨站在百官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微微抿起了薄唇,眸色转深。
大概是知道帝王的难处,这一次马淳天先出了声。
“我也听说过,皇上登基之时曾立下的重誓,三年之内六宫无妃。请恕我直言,这毕竟只是皇上一厢情愿立下的誓言,如今天意如此,就是告诉皇上,此誓言不妥,皇上当以天下苍生、江山社稷为重,就算立后立妃,也不算皇上违背誓言,因为,这是天意!”
最后四字重重落下,马淳天又俯首拜于地上:“请皇上以天下苍生、江山社稷为重,立后立妃!”
百官中,不知谁带了个头,也跪了下去。
于是,众人便
也纷纷跟着跪了下去。
见大家都跪了,夜离也随着一起。
言辞恳切、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在金銮殿里。
“请皇上以天下苍生、江山社稷为重,立后立妃!”
“请皇上以天下苍生、江山社稷为重,立后立妃!”
“请皇上以天下苍生、江山社稷为重,立后立妃!”
“……”
帝王扬手,众人才停了下来。
原本喧嚣的大殿顿时四寂,静得瘆人。
帝王垂了垂眸,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既然天意如此,就这样办吧,一切按祖上礼制!”
语气虽明显透着一丝勉强,却也总算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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