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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的时候,陌千羽喊住了凤影墨。

“凤台主身子可好了些?”

凤影墨鞠躬颔首:“多谢皇上关心,已然好多了。”

“嗯,”陌千羽点头,“冰火缠都解了吧?唐”

不远处正欲走出金銮殿的夜离听到冰火缠三字,本能地一怔。

回头望去,就看到陌千羽正看着凤影墨,黑眸绞着殿门而入的阳光,光华流转,却意味不明。

“回皇上,已经解了。”

凤影墨回道。

“解了就好,朕原本还想派太医过去瞧瞧呢。”

夜离眼睫轻颤,收回目光,举步出了金銮殿。

看来,凤影墨跟陌千羽告假的理由,是解身上冰火缠的蛊毒。

也是,既然陌千羽知道他中了冰火缠,而他身上的冰火缠又没有了,他是得想个合适的法子让陌千羽知道。

只是,就算做给陌千羽看,也不需要将自己差点整死吧?

他身上的病并不是装的。

昨夜他跟她说,是重风寒。

重风寒也没有这么严重的啊。

夜离蹙了蹙眉,心中甚是疑惑。

************

早朝过后,皇上要选妃的消息就以光的速度在京城散播开来。

那些名门之后、官宦之女,听说后,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一个一个蠢蠢欲动起来。

静慈宫

院中花红柳绿、鸟语花香。

凉亭之中,太后与端王相对而坐,婢女将两人面前的杯盏撞上茶水,顿时,茶香缭绕、沁人心脾。

透过一片腾腾雾气,太后看向面前的男人,弯唇浅笑:“原来端王说想个办法给哀家答案,便是让皇上选妃。”

端王垂眸看向面前杯盏里琥珀色的茶水,没有做声。

抬手端起杯盏,小酌了一口,放下,才徐徐抬眸朝太后看过来,眸色讳莫如深。

“娘娘且等着看便可。”

太后笑笑,戴着细长指套的手指握着面前的杯盏,轻轻摩挲。

“哀家不明白,想要知道一个人是男是女其实很简单,端王何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简单么?”端王轻勾唇角。

太后面色微微一滞。

“上次哀家失手只不过是出了点小意外,方法有很多种,一法不成,哀家还可以有其他之策。”

端王摇摇头。

“娘娘的意思我懂,的确,想要知道夜离是男是女,有很多很直接的方法。虽然我这个方法太过迂回,但是却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我有几方面的考虑。”

“哦?”一双盛满风情的丹凤眼微微一挑,太后执起杯盏,雍容地小啜了一口,“说来听听。”

“一来,我这个方法最不容易让人察觉,所以对方也最不容易防备。上次娘娘被宫女带进湖中,指不定就是有人觉察出了娘娘的动机,故意让娘娘落水,意在帮夜离脱困。”

“嗯,的确有这种可能。”

太后放下杯盏,看着他,等着他继续。

“第二,我这个方法也最不容易让皇上怀疑到我们。娘娘想啊,就算娘娘用很直接的方法让夜离暴露了,对皇上沉重一击又怎样?他终究还是皇上,也会因此事忌恨到娘娘,这样对我们也不利。而现在这样,他根本想不到我们是幕后推手,何乐而不为?”

太后娇媚一笑:“似乎有点道理。还有吗?”

“当然!”端王双眸微微一眯,一抹精光乍现,“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可以一箭双雕。”

太后一怔,“一箭双雕?”

“对!若夜离真是女人,以皇上对她的态度,必定是心头之人,我们让他选妃立后,他肯定会有所行动,我们就让他自乱阵脚、将夜离暴露。”

“可若他未有什么行动呢?端王在外多年,可能有所不知,皇上他虽然年

tang纪轻轻,却并非莽撞之辈,很多时候,比哀家还能沉得住气。”

“那也没关系,若他不动,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我们多想了,夜离并非女人,另一种,夜离是女人,可皇上为了大局,隐忍牺牲了心中所爱,痛的是他,又不是我们。”

“端王果然是端王,哀家佩服,那么,一箭双雕的另一雕是什么?”

“另一雕,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雕,皇上选妃立后,我们就可以安排自己的人进驻后宫。历来朝堂后宫本就是相互制衡,皇上登基之时立下不立妃嫔的誓言,虽可能是有做给天下人看的成分在,但是,他必定也是不想让自己的后宫变成大臣们牵制他的地方。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以让一个年轻帝王崛起,根基深驻,也足以让他将老臣们手中的权利一点一点消弱,尽数掌握手中。所以,我们不能让他如愿,他不立,我们偏让他立!”

“原来如此!”太后恍悟地点点头,丹凤眼中的眸光慢慢敛起,阴笑漾开,“好计谋!”

端王微微弯了弯唇,“娘娘谬赞。”

太后看着端王,一双美目眸光流转,冷光散去,柔意一点一点散出来。

她伸手将他落在石桌上的大手握住,朱唇轻启,其声幽幽:“多亏有你帮助哀家。”

端王目光凌厉,扫了一眼立在凉亭外眼观鼻鼻观心的婢女。

与此同时,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抽出,就势端起面前的杯盏,送到唇边呷了一口茶水。

太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面色微尬,收了自己的手,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马淳天那老匹夫一向自视清高、不为人所用,更不会干涉政事,哀家很好奇,端王是怎样将他给请下山的?”

端王又是一笑:“像这种自命清高的人,用强肯定是没用,我只是给他讲了一些道理,说服了他。”

“什么道理?也讲给哀家听听。”

太后浅笑如花。

“他虽淡出朝政,却是一个心系天下之人,这些从当年他跟先帝的一些事迹就能窥出来,所以,我找到他,跟他讲了皇上的誓言,也跟他分析了如今的局势,本就是激流暗涌,想要对付虎视眈眈的各路王爷,根基尚浅的皇上就应该暂时笼络各个朝臣,否则朝中势力都被别人所得,皇上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江山社稷危矣。而笼络朝臣的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便是选妃,可是,皇上当初立了三年不立妃嫔的誓言,金口玉言也不得违背,皇上很难做,举步维艰。所以,我请马淳天想个办法,看能不能用天意帮皇上破了这誓言,他考虑再三,终于答应了。”

“那他会不会将你说出来?”

“不会,他是明白人,我跟他说,让他替我保密,因为皇上是九五之尊,肯定不想被别人安排,若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皇上怕是会接受不了,他让我放心,他说,既然是天意,就跟任何人无关。”

“那就好!”

************

夜离刚回到戒坊不久,宫里就来了,说皇上有急事召见。

她就心里纳闷了,这才下朝不久,能有什么急事?

莫非跟选妃有关?

可是选妃,也涉及不到戒坊啊,不应该是礼部和内务府的事吗?

虽心中疑惑,却也不敢耽搁,想起早朝上陌千羽那副憔悴不堪,一宿未睡的模样,她眉心一跳。

莫非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她随去戒坊传口谕的小太监一起,来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霍安手执拂尘守在门口。

见她前来,眉心微微一拧,欲言又止,最后只化作低低一叹,伸手替她推开了御书房的门,“夜大人请!”

夜离疑惑地看了看霍安,拾步而入,一颗心莫名地揪了起来。

房内,陌千羽一袭明黄,坐在书桌前,手执朱砂笔,正在批阅奏章。

此时正值晌午,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投进来,打在书桌上,将他整个人都笼在一片光芒下,让他身上的那一袭明黄更加耀眼刺目。

夜离微微眯了眯眸子,躬身上前,跪地行礼。

“奴才参见皇上,不知皇上急着召见,所为何事?”

陌千羽没有抬头,依旧眉眼低垂,看着手中的奏章。

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想要先将手中那本没有看完的奏章看完。

夜离便跪在地上等着。

她的动静不小,声音也不小,他不可能没听到。

她等他将那一本奏章看完。

谁知,看完一本“啪”的阖上,陌千羽又拿起另一本继续看着,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就像是她根本就不存在。

夜离心里就打起了鼓。

这是什么意思?

略一思忖,她便再次提高了音量请了一个安。

陌千羽这才徐徐抬起眼梢,朝她看过来,原本就深邃的目光,绞着透窗而入的阳光,更加的让人看不懂。

夜离微微一怔,等着他继续。

凝了她一会儿,陌千羽便收了目光,再次看向自己手中奏折的同时,薄唇轻启,清冷的声音逸出:“说吧,你上次的蜈蚣毒是怎么来的?”

夜离心头一撞。

怎么忽然这个时候提这个?

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没道理啊。

这世上只有她、凤影墨以及张硕三人知道,凤影墨跟张硕都不可能告诉他,他又怎么会知道?

难道是想诈她?

强行抑制住徐徐加快的心跳,她面色如常地回道:“就是不小心被蜈蚣咬了一口。”

陌千羽挑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到底是不小心咬的,还是有心咬的?”

声音依旧不徐不疾,清冷寡淡,似是随口那么一问,并未放在心上。

而夜离却是听得长睫一颤。

“奴才愚钝,不知道皇上的意思,还请皇上明示。”

夜离嘴上说着,心里却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陌千羽好一会儿没有理她。

两人都不说话。

御书房里静谧非常。

夜离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一下一下,撞进耳朵里,以及前方男人不时打开奏折和阖上奏折的声音。

这样压抑的气氛不知持续了多久。

骤然“啪”的一声,陌千羽将手中奏折往桌案上一丢,身子猛地靠向龙椅的后背,目光如注,盯着她。

“夜离,你还要骗朕骗到什么时候?”

那沉急的语气,就像是憋了很久。

夜离呼吸一滞,脸色微白地看着他。

只见他面色黑沉,凤眸阴鸷,胸口微微起伏。

在她的注视下,他骤然伸手,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朝她面前一掷。

那东西直直飞来,她没有避,也没有伸手挡,就任由那东西砸在她的脸上,带起一阵凌厉痛感。

东西跌落在地上。

她垂眸望去。

是一本小册子。

因跌落在地上是打开的状态,所以,依稀能看到上面龙飞凤舞的字,只是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没有弯腰凑过去看,也没有将其拾起来看,她就背脊挺直地跪在那里,一动未动。

虽然她很想知道那是什么。

“有人交给朕这个,朕看了看,似乎是张硕的笔记薄,其中一页这样写着,冰火缠之蛊毒,暂时还未有解药能解,唯一的解蛊方法只能让中蛊者被毒蜈蚣、毒蛇、毒蜘蛛之类的毒物所咬,让毒物的毒与冰火缠的蛊毒在其体内生成第三种毒,解第三种毒的方法是,只要被同一毒物所咬的异性的血做药引,配以其他普通的解毒药即可。”

夜离身子一晃。

“毒蜈蚣,”陌千羽咧嘴而笑,笑声冷得瘆人,“为了解掉某人身上的冰火缠,你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让毒蜈蚣所咬,是这样吗?”

夜离抿了抿唇

,低着头,没有吭声。

事已至此,她也无法再否认。

“夜离,朕还真是小看了你,原来你是这样伟大的一个人。”

陌千羽依旧是笑着,声音却如同腊月飞霜,从牙缝中挤出来。

夜离轻轻攥了自己的袖襟,依旧没有做声。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陌千羽正在气头上,她也不想火上浇油。

可她不知道,对于此时的陌千羽来说,她的沉默,无疑是更大的伤害。

骤然,陌千羽手臂一挥,“哗啦”一声将面前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奏折尽数横扫在地,哑声怒吼:“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否认?为什么不解释?”

夜离浑身一颤,抬头,就对上他已然猩红的眸。

“你为什么不跟朕说,你身上的蜈蚣毒跟凤影墨身上的冰火缠没有关系,为什么不说?”

陌千羽再次沉沉逼问。

张硕的小册子上,只是记录了如何解冰火缠的方法,却并没有说她因此中了蜈蚣毒。

这一切都是他猜的,只是他猜的。

他甚至告诉自己,只要她否认,只要她开口说,这两件事没有关系,只要她说,这一切都是巧合,他就信她。

可她沉默。

沉默就是默认。

她的确为了另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

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如果冰火缠根本没有解药,那那日在戒坊,大理寺查众人续瘾一案时,在这个女人的身上查到了续瘾药,然后,那个男人就拿出一瓶戒毒药,说是这个女人给他的时候,给错了,他要的是续瘾药,因为自己中了冰火缠,冰火缠的解药里需要。

冰火缠根本没有解药,所以,这个男人根本就是在胡说。

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在演戏,目的就是帮这个女人脱困。

几时,几时开始,这两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她不顾生死救他,他想法设法帮她?

还有,既然那个男人身上的冰火缠早就解了,那这几日跟他告假说是要解蛊,又是在做什么?

今日上朝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在伪装,的确像是病得不轻的模样。

难道……

他陡然想起这个女人的内伤。

那日在后山,他明明给了这个女人致命一掌,可后来在缉台的时候,太医却说她的内伤还好。

很明显是有个内功深厚的高人用自己的真气给她疗过伤。

而疗伤的结果就是她痊愈,对方身体却要严重受创。

所以,这几日那个男人告假在家?

是这样吗?

是了,就是这样。

“夜离……”他摇头,放声而笑,痛苦的神色纠结在眸子里,“你骗朕骗得好苦。”

睨着他的样子,夜离心中也是早已滋味不明。

少年天子温润如玉,极少见到他盛怒成这样子。

记忆中,似乎就只有两次。

一次就是那夜在龙吟宫,他得知是她替霓灵代嫁。

再就是这次。

说实在的,她不知道,他为何会气成这样?

的确,她骗他瞒他,他应该生气。

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讲,这只是她的私事。

她救谁或不救谁,那是她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为何要一副恨不得杀了她的样子?

昨夜凤影墨说,这个男人对她有居心。

呵。

有居心会明确跟她说,自己心里有人?当日没有杀她,也不过是她跟那人有几分眉眼相似而已?

有居心会为了另一个女人将她推上风口浪尖?又为了那个女人差点对她一招毙命?

有居心会永远分不清楚她跟霓灵,而对另一个女人说,虽然你易了容,但是你的背影,你的眼神,你的言行举止朕记得很清楚,朕不会认错?

没有心。

他对她从来没有心。

你骗朕骗得好苦。

如果没有记错,这句话那日在皇宫的后山,他也曾经对易敏说过。

他说,易敏,你骗朕骗得好苦,朕以为你死了。

摇摇头,夜离轻轻笑。

当然,这些她已经不在意。

“你笑什么?”

陌千羽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被她唇角的那一抹笑靥深深的刺痛,那种痛就像是被无数颗碎石子骤然揉了进去。

鲜血淋漓。

“没什么,奴才只是在笑自己。”

夜离垂了眸子。

她曾经为他豁出性命的事还做得少吗?

“那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处理?”陌千羽冷声问向她。

夜离一怔,什么怎么处理?

不是已经早就过去的事?

难道还想治她罪不成?

不太懂陌千羽话里的意思,她抬眸朝他看过去,发现他的眼中浓墨重彩,一片妍艳炽烈,就好像真的出了血。

夜离眼帘一颤。

刚想说,这是她个人的事,应该没有触犯王法吧,男人的声音却已先她一步响起。

“救不救谁,的确是你的自由,可凤影墨和张硕就不同,他们明知道你是中了蜈蚣毒,且是如何中的蜈蚣毒,却在缉台的时候,都跟朕装作一无所知,他们两个分明就是欺君!”

“欺君”二字咬得极重。

夜离浑身一震。

************

夜离来到凤府的时候,张硕也在,跟凤影墨两人在院子里,似乎在找什么。

对于她的突然到来,凤影墨似是很意外,眸光一亮的同时,快步迎了过来。

“你来了?”

夜离淡“嗯”了一声。

见她面色晦暗,似是一副很累的样子,凤影墨转眸就对张硕下起了逐客令。

“跟你说了,你的什么小册子没有掉在我凤府,若是在,他们清扫早就发现了,我看你还是去别处找找看吧。”

“赶我走就直说!”张硕瞪了他一眼,愤然骂咧道:“重.色.轻.友的家伙!”

不过,他此时确实也没有时间在这里纠缠,他得去找他的小册子。

“昨天我也没去哪里啊,就来了凤府,算了,我再去太医院找找看。”

张硕说完便走。

“别找了,东西在皇上那里。”望着他的背影,夜离忽然出声。

张硕的脚步一滞,凤影墨也是震惊愕然。

“在谁那里?”张硕犹不相信,蹙眉回头确认。

“皇上。”

夜离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过来跟凤影墨打声招呼。

张硕脸色一变,“怎么会在他那里?”

“不知道,”夜离疲惫地摇摇头,“他说是有人给了他。”

忽然想起什么,又叮嘱道:“你千万不要去找他要,你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张硕看向她,眉头紧锁。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今晨起来,他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笔记的小册子不见了。

他找了半天,府中找了,太医院里也找了,都没有找到。

他想,可能是什么时候丢了。

其实,丢了就丢了,他只是担心若被人看到里面记录了如何解冰火缠的方法,会不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怎么就到了皇上的手上呢?

“皇上有没有说什么?”

夜离眸光微闪,摇摇头,“没有,就说有人给了他一本册子,好像是你的笔记薄。”

“真的什么也没说?”张硕将信将疑地望进她的眼。

不可能啊。

以陌千羽那样的城府和心思,看到冰火缠那段的记载,就算不怀疑他跟钟家有关,也至少知道他跟凤影墨有关,还有可能会怀疑到,这个女人身上的蜈蚣毒,就是为了帮凤影墨解身上的冰火缠所致。

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好了,我就是过来告诉一下你们这件事的,我走了。”

夜离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就朝垂花石拱门走去。

凤影墨跟张硕都是聪明人,她无需将话说得太多。

她也不能说得太多。

相信他们知道陌千羽拿到了那本册子意味着什么。

至少陌千羽知道了他们两人的私下交情。

她过来跟他们打声招呼的目的,也就是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以后收敛点,注意点。

“夜灵,等一下。”

一直都没有出声的凤影墨骤然喊住了她。

夜离脚步停住,略显疲惫地回过头。

“我有话要跟你说。”

凤影墨望着她说完,又眼梢一掠,看了张硕一眼。

张硕会意,“那你们说,我先走了。”

经过夜离的身边时,夜离发现,张硕的脸上是少有的凝重。

张硕一走,凤影墨就举步朝夜离走过来,然后就非常自然地拉了她的手,说:“走,去厢房。”

夜离一怔,蹙眉道:“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去厢房说。”凤影墨声音略沉,一如既往的不容人拒绝的霸道口气。

夜离便也懒得跟他纠缠。

说实在的,是连纠缠挣脱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好累。

身累,心也累。

就任由他拉着将她带到了厢房。

掩上门,他将她禁锢在自己和门板之间,黑眸一瞬不瞬地逼视着她:“告诉我,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夜离靠在门后面,也懒得去排斥这个男人用如此暧昧的姿势。

“看你不对劲,是不是因为张硕的那本册子,皇上为难你了?”

说话的同时,他依旧定定望着她的眼底。

夜离摇摇头,掩饰着自己的心虚,“没有,我只是觉得好累。”

凤影墨眼波微微一动,这是第一次他听到这个女人说累。

心中微微一疼,他抬手,想要抚向她的脸,却是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大哥又还未回来,我做他根本做不来,我能力有限,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这么多事,所以觉得很累。”

她苍白无力地解释着。

这段时间的确发生了太多事,回来后又被贬进了宫,好不容易出来,又是这事那事,她都还没有来得及通知霓灵,让她回来。

她甚至不知道现在这样的形式,能不能让霓灵回来?

哎~

“凤影墨,你说,人活着怎么就那么难?”低低一叹,她忽然开口问向自己面前的男人,声音略显恍惚。

几时听过她说过这样的话?

凤影墨再次眸光一敛,没有做声,就只看着她。

看着她难得一见的颓然模样。

阳光从屋顶的亮瓦射下来,打在她的脸上,让她原本就白皙的小脸,越发显得苍白透明。

在那一片苍白透明中,鼻梁和一侧的脸颊上微微泛红的痕迹就变得有些明显。

那似是被什么东西砸过的痕迹。

凤影墨凝了好久。

眸色一痛,凤影墨伸出双臂,轻轻将她揽在怀中。

或许是男人揽她入怀的动作第一次如此轻柔缓慢,又或许是她实在太累的确需要一个温暖的依靠,这一次,她没有推开他。

甚至还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夜灵,你信我吗?”稍稍收紧了手臂,凤影墨贴在她的耳畔低问。

夜离没有回答,长如蝶翼的睫毛颤了颤,疲惫地阖上了眼睛。

对她这种人来说。

信这个字太奢侈。

信不信,她自己也不知道。

而且,信不信,现在也不重要。

“你能不能别说话,就让我靠会儿?”她哑声开口。

凤影墨怔了怔,说:“好!”

手臂又收了几分,将她更紧地扣向自己,这样,她整个人的重量就都依附在他的身上。

他侧首,唇瓣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耳朵,以及鬓边的发丝,在夜离看不到的方向,凤眸里的光一寸一寸转寒。

两人都没再说话。

屋中唯一的声响,就是两人的心跳和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夜离才在凤影墨怀中缓缓抬起头。

“好了,我该回去了。”

凤影墨却并未放开她,四目相对的同时,他伸手,修长的手指轻轻触上她泛着红痕的鼻梁。

夜离痛得瞳孔一敛,意识到被他发现了,慌乱得想要扭头避开,却被他捏住了下颌。

逃无可逃。

她轻咬着唇看着他。

他低头,将她咬着的唇瓣一点一点吻开。

一边吻,一边低语,含糊不清的声音自两人相贴的唇瓣逸出:“夜灵,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夜离心尖一抖,原本伸出想要推在他胸膛上的手竟鬼使神差地顿在了那里。

由原本想要推拒的动作,变成了只是轻落在他的胸前。

她记得昨夜,他怪她不该对自己下让月事提前的药,她说,不然怎么办,她根本出不来,当时,他也是这样回她的。

他说,怎么会出不来,你还有我。

或许是身上的烧还没有完全退,他的唇火热滚烫。

而她的,微凉。

他细细吮吻着她,温柔缱绻。

她还有他吗?

她真的还有他吗?

双睫轻颤间,她问向自己。

不……

没有。

他们什么也不是。

微微挣脱了一下,她“唔”了一声。

这一次他也没有坚持,见她这般,便缓缓放开了她。

“我真的要走了。”

耳热心跳中,不敢看他炽烈的眼睛,她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送你。”

“不用。”

夜离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落荒而逃,微风迎面出来,她抬手,捂了捂发烫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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