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
再睁眼时,青衣依旧,而身上徒剩一把长剑,其它带有灵力的物件,都去了踪影。
耳畔人声嘈杂,她感觉有人在靠近自己,还将她烂糊泥般的身子骨拽起来。
“敢问姑娘是南江湖的哪位贵客?”
贵客?
岳泽望了眼自己一身破布青衣,心底暗嘲。
那男子看她破烂又样似傻呆地站在树下,也几乎明白了:“刚下了场雨,雷公发怒,莫非是姑娘在树下歇脚被劈了一道?”
“那就缓缓神,待会儿去在下的茶坊坐坐,如何?”
想是个拉生意的。她心念初来乍到,亦无处可去,便默然起身,跟上男子的步伐。
“姑娘,我看你打扮不像本地人,又随身佩剑,可是游历至此?”
“莫非您也是江湖中人,敢问尊号?”
那厮有意无意,套了她一路的话。
岳泽从容应答:“姓岳,名长青,来桃源拯救苍生。”
男子扶了扶斗笠,嗓音纵然干净好听,含了笑意也有些飘:“莫非方才一记响雷劈到姑娘的脑袋了,劈得有点狠?”
“来桃源帮你们的,不要算了。”
男子哑然,倒也生出几分玩味:“莫气,细说来听听。”
岳泽语气淡漠:“带你们桃源人,捉鬼除妖、种田、发大财。”
男子顿时笑意盈面,然话锋急转:“那我们——还真不需要。”
他摘下斗笠,散发齐整地铺在背后,发尾由金绳束起;褪去蓑衣,一袭鸦青色锦衣赫然,腰佩剔透。垂眸,拱手,举止也多了几分从容矜贵:
“在下南江湖关无寄,人称西江醉少。身为这片土地的财富担当,自可大言不惭——南江湖五行缺金木水火土,唯独不缺钱和田。”
关无寄等了半晌没回音,抬眸,正碰上对方投来的目光,似笑非笑,也无戏谑,一种冷眼看他出丑的感觉。
关无寄笑容依旧和善:“......”
“嗯,那走吧。”岳泽抬了抬下巴,“去你家茶坊坐坐,看看这里,有没有你所说的富庶繁华。”
不负桃花源美名,这一路走去,桃色沿途,灼灼其华,人间仲春,东风吹得心头也乍暖,根本不带阮紫描述中的一丝一毫。
到了点儿,神女一掀青裳长摆落座,凤眸扫了圈,心叹难怪——客人三三两两,看衣着皆算得上流,谈笑轻缓,合着瓷碗触到檀木桌错落清脆的声音,一派雅致。
也无自惭形秽,神女骨子里就是股清高劲儿。稍戏分茶,敛袖,端盏,清茶入喉,苦味回甘。
兴致尚起,却闻门外有人急呼:“进贼了!进贼了!”
岳泽放下茶盏,皱眉。这都富得遭贼了,还叫她下来帮什么忙?
还是举目看去,门外人影错杂,她捕捉到黑影闪过,凝眸,看清是个蒙面黑衣的家伙。
“刷——”
那道杀气竟直奔她来。
感知到危险逼近,岳泽单手撑着桌子,翻身跃起,只一霎便落在门口。
也只刹那,方才那黑衣人闪身至岳泽的座位旁,宽刀碎了一张桌子,岳泽的茶也凌空飞起,落地,水渍与碎瓷狼藉。
关无寄发出一声心疼的抽气声。
岳泽当即回过头,黑衣人也转身,蒙了满脸的黑布只滑稽地露出一双眼,正两两放凶光,瞪着岳泽看。
莫名地,岳泽想到天庭故人养的藏獒。
岳泽笑了。
那人进了门直奔茶坊,一刀剁了她那席位,明显是冲她而来。若非她起身快,估计堂堂神女也沦为刀下魂了。
只是想不通,她初来乍到,不知惹了何方妖孽?
她这一笑无疑是挑衅,转瞬,那人提刀向她扑来,岳泽侧身避让,剑锋都没亮,一手已卡在那人脖子上,转身抬起脚,膝盖死死顶上那人的肚子。
硬生生把人卡成一个奇怪的姿势,使之动弹不了。
关无寄见她掌刀还横在那人脖子上,赶忙出面道:“岳大姐身手了得!不过,先留他一条命……”
岳泽打断他:“留着问幕后黑手?呵,你觉得他会说吗。”
关无寄:“不是,我要他赔我桌子还有茶盏。”
“更不可能。”
打死不就好了,问来问去徒增麻烦,她向来讨厌麻烦。
语毕手上猛然用力,碎了那人颈椎的前一刻,关无寄看出端倪,足尖点地轻功飞至,手肘一抬,抵着岳泽下巴。
“这个人,我得留。”
岳泽觉得好笑:“他砸了你的店,这会儿你倒护着他?掌柜的,怕不是你脑袋被雷劈了一道!”
关无寄就挨着她,岳泽顺道打量起他来。这厮面相不赖,亦不乏阳刚之气,而此情此景,凑得进了,反令危急感悬于心头一线。
待他再掀眸时,正背着众人,冲岳泽眨了下眼,目光再向左一斜,一个劲儿眼神示意。
只是岳泽至始至终没个表情,也不知会意没有。
她顶着黑衣人肚子的腿也收了回来,在关无寄将人按着带走时,她缓缓松开手,收手时划过那人脸庞,一抓——
他蒙脸的黑布掉了。
关无寄回头,紧绷的气氛霎时松懈,他展眉一笑,对着她点点头。
“我说不要那么莽断,先看看什么人,再决定是杀是审嘛。”
黑衣人面容彻底暴露,岳泽盯着他看了许久,唇边逸出一声轻笑。
“呵,还真是故人的藏獒。”
他眉间一道火红的印记,和那人一模一样......似是为了证实,岳泽上去对着那人肚子就是一脚,猛烈撞击下,那人痛呼出声。
在座各位都震惊了。
因为那一声,像极了恶犬咆哮。
“狗化的人。”岳泽笃定道,“嗓子没进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