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转马头,回西江湖!”
关无寄眉头一皱,在众人惊怔的目光中,甩下一记马鞭,扬长而去。
“箱子运回去,多余的人,全跟我来!”他在远方大声喊道。
彼时,天色已暮。
他向北望去,一缕余晖径直射向四方,山谷间,残阳如血。
长春门内斑驳的血迹,恰是应景。
关无寄赶到现场时,只剩横尸和殷红的血。
脑内哄的一声响。
接应他的兄弟被镇宇门主掐着脖子拖出来,扔到他面前。
那位兄弟已被打得鼻青脸肿,他从满面血迹中堪堪认出人来。
“杨昀龙,你要什么,讲。”
关无寄嘴角抽了抽,背在身后的手青筋暴起。
“哟,关掌柜今天语气不太客气啊。”
“那话,我也直说了。”他瞪着关无寄,“那三十多箱东西给我留下。”
“怎么,想送回去?”门主指着南下的那条路,“告诉你,来不及了,我的人已在路上等候你多时。”
“想送回去也可以,其实。”门主忽然一笑,森森看向关无寄,“长春门,我就不动手了,你来。”
他唤属下将一柄宝剑送到关无寄面前,指了指趴在地上的人:“从他开始,请吧。”
“杀光,一个不剩。然后跪下来求我,我就允许你把东西送回去,拯救你的桃花源。”
他走近关无寄,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道:“关无寄,你是个商人,最懂利益权衡了吧。”
“大可不必。”关无寄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语气恢复如常,“我这有个更好的提议。”
“门主,我看你挺看重桃花源的,来咱们桃花源,可比屠个长春门要划算多了,你说是还是不是?”
陌尚按捺不住,急道:“公子慎言!这是引狼入室!”
关无寄偏过目光淡淡一瞥,又看向镇宇门主:“不必理他。你瞒不过我的,你一直很想得到桃花源,而这正是一个好契机,我想,你也正欲借此契机深入桃源吧。”
“呵,关无寄,聪明还是你聪明。”
门主笑了起来,摊开手:“那么,就请你带路了。”
关无寄当即整理队伍,站在众人前等待。镇宇门人也慢慢从长春门中退出,跟在他身后。
“陌尚,你带这些贵客去桃源酒庄坐坐。”他站在队尾,向陌尚喊。那小子几乎要跳起来反抗,被他呵斥回去,“这是命令!”
镇宇门主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
“关无寄,很屈辱吧,这就对了。”他轻轻念叨了句。
关无寄并没有听到。
他在离队伍很远的地方,背对长队,面朝血色斑驳的长春大门,双膝重重落地,垂下脑袋。
重重一磕。
本就泛红的青石街上多了一道血印。
最后一缕余光沉下去了,薄暮冥冥,他形单影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桃源。
—
“关无寄,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诡辨重重拍下桌子。
关无寄沉默。
“把他们赶出去,我不想看到他们。”她紧闭上眼,喘着大气怒骂,“赶啊!”
“你是嫌桃源活得太长了,命太大了是吗!镇宇门和三皇子勾结,这些你不都知道的么?难道你希望皇城的铁骑就这样踏平这片土地吗?”
“姑奶奶,您先平静一下,脾气别这么燥。”关无寄冲她摆了摆手,“您尽管放心,我这有周全的计划,不出一个月,他们便会尽数消失。”
“接下来是极其危险的一战,你可以选择回西江湖避避风头。”他撑着桌子,语气认真,“没错,我此举就是引狼入室,他们进来了,桃源的人民势必会非常危险,先转移一部分出去,剩下的我来安置。”
“好了,叫子令过来吧。”
“你最好是想到周全的办法。”诡辨目光冰冷,“我不会每次都给你收拾烂摊子。”
她转身走了,不多时,子令敲门,“掌柜,您叫我?”
关无寄温和地笑了笑,向他招手:“小子,过来,我吩咐你件事。”
子令靠近了一点。
“再过来点,把耳朵凑过来。”他站起来,贴着子令的耳根子用气息道,“我需要你帮我办件事。”
“暮黎宫认识么,那里也有座藏书楼,去第二层找本黛色封皮的册子,薄的,单独放在一个角落。”
“如果找到了,请务必收好它,放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不用再来告诉我。”他拍拍子令的背,“去吧,赶紧的,这事急。”
他望了眼子令欲说还休的表情,轻声道:“不要问为什么。”
又一夜过去。
北方,暮黎宫。
子令气喘吁吁地跑到藏书楼二层,翻找了好一会,扒了满手的灰,总算在某个角落找到了那个小册子。
他欣喜地踮起脚,刚触碰到,册子掉了下来。
啪的一声,什么从中掉了出来,他弯下腰去捡,再拿到眼前一看。
信笺从册子中掉了出来。
“不要再回桃源了。”
纸上历历写着。
他读下去:
“诡辨的属下会照应你,你就待在暮黎宫,别离开那。
至于我…
后会有期。”
关无寄的字迹。
书生双手一颤,信笺飘落到地上,他低语:“我就知道。”
他皱着眉沉默须臾,然后咧嘴一笑,隽秀之下压抑一丝躁怒:“关无寄,你多大能耐,你离不开我的。”
“你需要我的帮助。”
桃源的战火很快燃起来了。
关无寄殊死抗争时,大多数百姓已被转移至别处。
“杀光他们,既然没有活死人可用,就把他们弄死再做几个。”镇宇门主指着关无寄等人,“先杀死,趁灵魂尚未被超度,切骨,浸忘川水!”
刀光剑影交错中,陌尚将关无寄护在身后,“他们把魔气放出来了!”
“在黄泉之下积存了上百年的魔气。”陌尚面色发白,“他们是真的…想把我们全做成活死人。”
“公子,捂上口鼻!”
“我知道,你保护好自己。”他一把将陌尚推开。
黑雾交相缠绕,变换着形态向关无寄的队伍逼近。
他连连后退,身后是陡崖,陡崖下一条湍急的河。
忽觉眼前一暗,身子被人扯着向下坠落。
背后垫着个人,那人将他的眼捂得很紧,就好像那次大火中,捂着他眼睛将他救出一般。
声音从背后传来,夹杂着呼啸过耳的急风:“别怕,就算掉下去,我也给你当个靠背。”
“你能活下去,也务必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