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急速下坠。
关无寄忽觉身子猛地停住了,侧眼一看,身后抱着他的那人正伸出一只手,紧紧握着一把短刀,短刀的另一头插在峭壁之中。
关无寄当场就呆了,哪会有这么硬的刀。
他只记得,天子曾命人搜罗玄铁,并抓了一批技术精湛的铁匠,为做出世间至坚利的武器。
这种皇室才有的东西,怎么会流落到桃花源?
思绪急转间,他又见那只手青筋暴起,狠狠一用力,将刀拔了出来,顿时身子仿佛失去重量,悬空一瞬后飞速坠向河中。
哗啦——
巨响在耳畔炸开,水温冰凉,他抓着身后那人,翻了个身,尚未平衡住身子,便被强劲的浪推向前去。
水下,石头不断磕碰着他的身子,他紧紧抱住那人,在水花中费力地睁开眼。
看见,一丝褐色的卷发。
扒着他肩膀的那只手,皮肤苍白,十指修长,本来十分漂亮的一只手,此时伤痕累累,淤青遍布。
随着波涛横冲直撞了好一会儿,两人卡在一处石头前,水也终于不是那么深了,他撑着石头爬上岸,打算把救他的那人也一并拉上来,一转身,却呆住了。
虽则早有预感。
但真的不会想到是他。
“上次火灾,也是你?”他趴在石头边,愣住。
“…关掌柜,你先把我拉上来再讲。”
关无寄一拍脑门,赶忙伸手,将人拉上来。
谁知他一上来就转移话题:“桃花源现在先别去了,那些魔气瘴气不是开玩笑的,我看你有些中毒,吃点解药。”
关无寄的脸色确实有些发青。
他变戏法般从湿透的袖子中掏出一罐药,不由分说地抬起关无寄的下巴,“张嘴。”
关无寄像个呆瓜一样吃完,又被对方问了句:“好点没?”
关无寄又呆呆点头。
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拉过面前人的胳膊:“我说,你小子本事挺大啊。”
“伤着哪没,别再给我藏着掖着,衣服脱了,我看看。”关无寄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我们现在还在桃源,我记得附近正好有医馆,你趁早上好药。”
“脱个衣服而已,都是男的,扭捏什么。”他像个老父亲一般叨叨着,“你这衣服湿也湿透了,穿身上不如不穿,打个赤膊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知道,你们读书人讲究多,开明点,行不?”
语毕,关无寄拉着他的胳膊,起身开始向医馆跑:“别磨蹭,我处理好你还得赶着找我兄弟。”
他定定看着关无寄,道:“你的兄弟们现在很安全,我的解药,已经放出去了,足以与镇宇门的魔气抗衡。”
关无寄心知,没了魔气,他的阵仗挑个镇宇门,八成没问题。
关无寄将怀疑的目光投了过去,忽而神色骤变:“你,真的只是一介书生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
笑意在唇边得以舒展,子令垂下眼,不轻不重道:“你需要的人。”
只手将短刀插入峭壁,稳住两人之重,那副场景印刻在关无寄脑海中,挥之不去,无论如何都无法与眼前这个清瘦的“书生”联系起来。
“既然关掌柜放心不下我,那我们就快去医馆,上个药吧。”他依旧是一副模样,尽管浑身湿透,狼狈也掩不住骨子里的清隽。
不多时。
许是太累了,子令一趴上床铺,就打起盹来,医者将他衣服扒了个精光,药几乎上完了,那小子还熟睡着。
医者哑然失笑,转头对着关无寄道:“猪都自叹不如。”
关无寄走来,目光却落在子令脚底。
他脚底的皮肤不正常,一块块泛白,好像被烫伤蜕皮后,重新长出来的皮肤。
“果然。”
他坐在草席旁,百无聊赖地玩弄异族少年微卷的发,边回想些什么东西。
那日大火,救他出来的人,是子令。
赤脚踏在冒烟儿的地上,也难怪会被烫成这样。
抢过他的解愠剑,单挑十几人的高手,也是子令。
入虎穴后全身而退,装作睡了个懒觉,揉着眼出现在他身旁的,还是子令。
关无寄只觉后脊发凉。
他手上,还有消魔气的解药。
魔气出自镇宇门之手,而镇宇门与三皇子勾结,这魔气,极有可能与皇室有关。
而子令有其解药,他越想越不对劲。
坐在那小子身旁,待这只死猪睡醒了,关无寄严肃发问:“我认真问你一遍,希望我们能坦诚相待。”
“你到底是谁?”
他压了压声音,凑在子令耳边道:“真有这么巧的事么,这世上,有第二个司徒子安?”
子令摸了摸后脑勺,忽然憨憨地笑了。
“那,我也实话和你讲了。”他盘腿而坐,神色自若,“我确实不仅是书生那么简单。”
“但我长的像司徒子安,倒是真的。正因为长的像,我伪装一番,潜入皇宫也比较容易,再顺点宝物出来,劫富济贫。”
“说难听点,我,就是一个扒手,一个飞贼,不过十分会伪装而已。”他微微笑着,“飞檐走壁,单打独斗的本事,就是这么练就的。”
“当然,关掌柜您所看见的书卷气,也不假。我很喜欢读书。”
“而且书生这个身份,更易让人接受。”他叹了口气,调起回忆,“上回我被追杀,根本不是上京赶考。是偷进八皇子的屋了,谁想他仇人一堆,我莫名其妙,就成了众矢之的。”
子令一摊手,笑笑:“然后我就被打出来啦。再然后呢,我就又变回书生,抱上关掌柜您的大腿了。”
他看着关无寄将信将疑的表情,连连摆手,几分滑稽,几分可爱:“你可放心,我来你这就是避个风头而已,您也是我救命恩人,再怎么偷,也不可能算计到你头上。”
“虽然你也挺富的……但我劫富济贫也有原则。所以,我都把话全说出来了,我们可以坦诚相见了,好掌柜,你说呢?”
关无寄:“所以那些解药,也是你从皇宫里顺的?”
“不错。”子令点头。
“关掌柜,恕我直言,您真的需要我的帮助。你干明的,我做暗的,如此配合,岂不美哉?”
“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我的解药,你和你的兄弟也不会活到现在,不是么?”
“所以,以后行动带上我吧。”